信的内容暂且压下不提，可最后的署名，是顾清瑶的小字，瑶瑶。
老夫人。
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桂嬷嬷一个健步冲上前，将她扶在怀里。
卫老夫人重重地缓了一口气，颤着声音：“去把夫人和表小姐，全都给我叫过来！”两位主子的院子离得都不近，过来还要一会儿。
卫老夫人一肚子气没处发，只能盯上还在抽泣的弄墨。
“哭什么！”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声音骤然停止，可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
“你给我从实招来，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颤著身体趴伏在地上，可牙关咬得死紧，什么都不肯透露。
老夫人心头的怒气更盛，心头的火几乎要从眼睛里蹦出来。
“弄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什么都不说，老身可就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京都所有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会有一套惩罚人的手段，无外乎是掌嘴，贩子这一类。
卫府也一样，不过她比寻常的大户人家，还多了一项，鞭子。
底下弄墨的身体颤得越发明显，可她还是不发一言，只要小姐来了，小姐来了她就不会有事。
这是要死撑了，看她这副模样，卫老夫人心里对这件事，也有了一丝了然。
瑶瑶和岳世子的事，八成是真的。
这事如果传出去，不仅会毁了卫家的名声，顾清瑶到了国公府，也只能为此。
所以现在，她必须要想办法将事情压下去。
卫老夫人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卫灵绾。
她依旧散漫地半瘫在椅子上，随意的玩着手里的荷包，仿佛没有听见外界的声音。
“桂嬷嬷，想办法让她开口。”
桂嬷嬷知道她的意思，随后就带着弄墨退下。
主屋登时就剩下一老一少两位主子，还有守在卫灵绾身侧的清风。
少女瞧着鱼贯而出的下人，似是明白了卫老夫人的意思。
“祖母这是有话要和孙女说吗？”
闻言，卫老夫人难得，竟然对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绾啊，今天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这就赶人了？
她眼珠一转，适时地展现自己的好奇心。
“那顾姑娘的事，祖母打算怎么处置呢？”
“这事我和你母亲会看着办的，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说着，她面色一改，看向卫灵绾身侧的清风。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回去。”
卫灵绾也不反抗，起身就带着清风，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走了一段距离，清风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姐，我们就这么离开，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您就不担心，老夫人和夫人会把此事压下去？”
卫灵绾忍不住哂笑。
“你以为我在，她们就不会压吗？”
少女转身，坐进了花园中央的亭子里。
“其实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不管是为了卫家，还是为了顾清瑶，这件事都不能传出去。”
“那小姐你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啊！”
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少女继续开口解释。
“以往总是她出手，我反击，这也太憋屈了。我总得让她也体验一回，我的感受吧。”
况且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一旦确认这事是真的，就算她再喜欢顾清瑶，也一定会罚她。
当然了，鞭子巴掌板子这么暴力的，她肯定舍不得，那就只有关小黑屋了。
到时候，卫灵绾也能清净几日。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如她所料，第二天府里就在盛传，表小姐因为顶撞老夫人被关进了祠堂。
瞧瞧，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了。
清水知道的时候，气得在卫灵绾跟前直跺脚。
“小姐，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不然呢？杀了她啊？”
“可......”
看到清风传过来警告的眼神，清水适时地吞下未尽的话语。
虽然说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卫灵绾心里还是很不爽。
以卫夫人对顾清瑶的疼爱，接下来她可能还会去一趟国公府，为她那个好养女求亲。
胸口的戾气，又开始作祟了。
其实谋划这一切的时候，卫灵绾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说不定卫老夫人和卫夫人知道后，就会减少对顾清瑶的疼爱呢？
事实证明，还是自己想多了！
在这两人心里，顾清瑶才是宝，她就是根野草！
当天晚上，卫灵绾去了宁王府，南淮正在房间等她。
少女也不说话，进门就为他把脉，全程阴著脸，一言不发。
白天将军府发生的事，莫辰淮已经听暗卫说了，所以猜测她今晚可能会过来。
“绾绾不高兴了？”
“谁不高兴了？”
少女“气势汹汹”地横了他一眼，继续把脉。
莫辰淮也不戳穿她，只是轻柔地摸摸她的发顶。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热，卫灵绾的伪装，瞬间被头顶传过来的温热戳破。
“南淮，你说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回来？如果不回来，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些糟心事了。”
头上的手一扬。
“那你也不想遇到我吗？”
“啊？”
她现在的情绪还沉浸在白天，所以半晌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轮椅上的男人轻叹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脉象怎么样？敢问绾神医，我还有救吗？”
她杏眼一转，说得斩钉截铁：“有我在，你当然有救！”
“我给你的药要继续吃，不能停。等你吃完一瓶，我再来给你把脉。”
“那就谢过绾绾神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要给她行礼。
少女因着她的恭维，心情也好了些许。
“好说，好说。”
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折了几茬树枝，卫灵绾便回了家。
南淮体内的毒，她现在有点苦手。
自己之前的炼的药，似乎并没有多大作用。
不过这也可能和他才服用不久有关，等用完一瓶，再看看情况。
尽管如此，她还是做了两手准备，配新药。
这天，卫灵绾正在两味药之间纠结，清水突然毛毛躁躁地闯了进来。
“小姐，出事了！”
清风给她递了杯水，轻拍着她的后背。
“别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夫人，夫人带人去岳国公府了。”
卫灵绾放下药草，情绪明显低了下来。
卫夫人她还是去了。
自从顾清瑶被关，卫夫人连续几日都往小祠堂跑，这几日难得没有动静，卫灵绾一开始还庆幸，以为就这样了。
只是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去了。
为了心爱的养女，甘愿自降身份登门，请求和岳家结亲。
真是一位好母亲啊！
只是这事，会如她所愿吗？私相授受这种事，一旦说出去，吃亏的只有女方。
不知廉四个字会一辈子粘在她身上，甚至会连累她的家门。
可男子就不一样了，有女子倾心自己，对他们而言是一段风流韵事，更是可以掏出手的谈资。
卫夫人想让岳青松娶顾清瑶为正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顾清瑶的身份摆在那儿，说是卫家的女儿，可她到底姓顾，就算是顾将军的女儿，那也是个孤女。
岳银松娶了她，能得到什么？一个“才女”的头衔吗？
“卫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手边摞成一叠的信纸，国公夫人似笑非笑，故作不知。
卫夫人哪看不出这些，可她处于弱势，只能好声开口。
“国公夫人，您是敞亮人，我今天也不打哑谜了。敢问这信上的字迹，您可认得？”
岳夫人拿着信纸看了两眼，半晌才“恍然大悟”道：“这字迹，怎得和松儿有些类似，只是这信的内容......”
国公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我家松儿，可绝对不会写这种信。”
这几封信，都是顾清瑶亲手交给卫夫人的。
交出来的前提，是卫夫人保证会让她嫁到国公府。
年少怀春的女子，在爱情的面前，什么都顾不得，立刻就将信件交了出去。
于是卫夫人以此为凭借来了国公府，她想让国公夫人松口，两家结成秦晋之好。
可到现在为止，她完全没看出，岳夫人有这方面的意向。
卫夫人眉头一跳，继续道：“国公夫人，这就是世子的字。”
“卫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大梁能人异士海了去，有个会仿人字迹的，应该也不稀奇吧。”
“而且你再看看这内容，**词乱调。松儿作为世家公子的标范，怎会写这种东西？”
卫夫人被她的胡搅蛮缠，噎得说不出话，可为了女儿的幸福。
“岳夫人，您若不信，可否请岳世子出来当面对峙。”
“那真是不巧了，”
国公夫人适时的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我家松儿应邀出门，还不知道什么回来呢。”
“你！”
看到卫夫人脸上的怒容，岳夫人半分都没有收敛。
“卫夫人，比起你那个养女，我瞧着你家三姑娘倒是挺不错的，刚好和我家梅儿同龄，有空可以让她们多走动走动。”
与此同时，卫府小祠堂。
“卫灵绾！”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顾清瑶似是淬了毒的视线，死死钉在她身上。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不敢？”
少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得放肆又骄傲，“你又打不过我！”
“而且你应该也猜到了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提到这个，顾清瑶就恨不得，咬下她身上的一块肉来。
如果不是卫灵绾这个贱、人，自己怎么可能会被关在这里。
她压着不断上涌的火气，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
生气了，可就如了这个贱、人的愿。
“是，这次是我技不如人，输给了你，可那又怎么样呢？松哥哥正妻的位置，只会是我的。”
“知道母亲去哪儿了吗？岳家！剩下的不用我多说吧？”
顾清瑶知道卫灵绾喜欢岳银松，如果得知自己将要和松哥哥成亲，这贱、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她非常期待。
然而预想中的恼羞成怒并没有出现，耳畔却传来她突兀的笑声。
“你确定？”
卫灵绾抬步向她逼近，“你真的以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嫁到权势滔天的岳国公家去？”
“而且，就算母亲向岳家提亲了，那又怎么样？你敢保证岳家就一定会应下吗？”
眼见顾清瑶脸上的得意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慌乱，卫灵绾心情一片大好，可她还是不想放过这人。
“顺便再告诉你个消息吧，娘亲已经知道，我心悦松哥哥了！”
“你说什么？！”
卫灵绾早有预料的后退一步，躲过她扑过来的双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你说娘亲去国公府，到底是给谁提亲呢？”
“一个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另一个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女，答案好像显而易见啊！”
“卫！灵！绾！”
眼见她又要扑上来，卫灵绾脚步一转侧身躲开，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朝她颈部砍去。
“顾清瑶，在我卫家的祠堂对卫家人动手，你胆子很大嘛！不怕先祖去找你啊？”
刚刚她那一手丝毫没有留情，以至于顾清瑶只能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尽管如此，她嘴里还是咬牙切齿的喊着她的名字。
“卫灵绾！”
少女眉眼含笑，在她身边蹲下。
“实话告诉你，我就喜欢你这种，明明恨我恨得要死，可又偏偏搞不死我的样子！”
这下卫灵绾算是彻底舒畅了，原路翻窗回到自己的院子，手掌附在胸口的位置。
“现在你满意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可卫灵绾知道，她满意了。
这段时间，胸口戾气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对自己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很多时候，她几乎分不清这是戾气在作祟，还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如今灵气不能浪费，等把美人的腿治好，她一定想办法把这玩意儿弄走。
此时，卫夫人也狼狈离开国公府，回了卫家，可她不敢去见顾清瑶。
走之前，她信誓旦旦的和女儿打包票，可结果什么都没有做到，她没脸去见她。
“先回院子，瑶瑶那儿我们一会儿再去。”
府内的轿子转了道，可顾清瑶还不知道。
她刚刚得到消息，夫人已经回了府，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想用最好的仪态迎接卫夫人。
她不相信卫灵绾说的，母亲那么疼她，去国公府肯定是为自己说亲，她马上就要嫁给松哥哥了，她一定会嫁给松哥哥的。
然而她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卫夫人，只等到在夫人院子伺候的兰娟。
“表小姐，夫人今日太过劳累，怕是来不了了。”
“来不了？什么叫来不了？怎么可能来不了！”
兰娟低着头没敢回话，这样的表小姐她见过几次，不回话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倒霉的就是自己。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慢慢升腾。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清瑶抱着头，将那个可怕的猜测压在心底，随后指尖一指，指向了兰娟。
“你，现在就去告诉夫人，就说我受伤了，需要请大夫过府！”
小丫鬟睁大了眼睛，没明白她的意思。
“愣著做什么？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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