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你不问吗?不问我,为什么会气急攻心。”
他吐出来的气息有些痒,少女下意识缩紧脖子转开脸。
“不问。”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如果南淮想说,不用问他也会告诉她。
反之,问了也白搭。
靠在她颈侧的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随即卫灵绾便察觉,掐在腰上的力度又添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他勒断。
“绾虽然不问,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一只手,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后颈,莫辰淮捏著那处的软肉,缓缓开口。
“绾,我被父亲抛弃了。”
两人相识以来,南淮从未向他提过自己的身世,是以乍一听他提到父亲,少女有些愣神。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父亲有很多儿子,我小七。母亲是个丫鬟,因为怀着我被抬成了妾,只可惜福薄,生我时难产丢了命,是以刚出生时,我就没了母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若不是那声“父亲母亲”,卫灵绾几乎以为,他在讲别人的故事。
“父亲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一堆人争夺家产,他们恨不得我早早死了,少一个人分家产。是祖母怜惜我,将我接到了身边,抚育我成人。”
“只是好景不长,十三岁那年祖母离世,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也没了。”
到这里,他的声音停了下来,可语气里的怀念,却在无限蔓延。
“那后来呢?”
“后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莫辰淮讽刺一笑。
“后来我接过家里的一部分产业,独身一人去外面闯**,两年后回了家,然后腿就废了。”
几年的打拼和奋斗,全都囊括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里。
卫灵绾不知道他具体遭遇了什么,可心却不受控制地疼了起来。
他不应该因为这双腿,被禁锢在这座王府里。
王府外面更广阔的天空,才是南淮该去的地方。
少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脊背,涩着声开口。
“南淮,我已经找到为你解毒的方法了。只要是毒解了,你的腿就能恢复,重新站在所有人面前。”
“你说,什么?”
莫辰淮少见的,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卫灵绾不禁笑出了声。
“你没有和我开玩笑?”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和你开玩笑。”
她嗔怪的,一拳轻锤在他的胸膛上,随即又收敛了神色。
“但是南淮,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卫灵绾看看他,脸上的笑容缓缓绽开,温和又眩目。
“我要纸笔,还有...”
她垂下眸子,良久才道,“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将今晚看到的一切,全都忘掉。”
莫辰淮眉头微蹙,几乎已经猜透了她的打算,那个神奇的能力。
“你,能做到吗?”
“能。”
他将她的双手握在手心里,信誓旦旦。
“只要答应你的事,我都能做到。”
在少女眼中,男人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了一层火,让她不敢直视。
“既然如此,你让人将我要的东西,全都送到花园那棵树下,然后除了你,所有人都要离开。”
莫辰淮不疑有他,立刻答应。
一盏茶后,所有人都已经退走。灵气伴着夜风,在夜空中交缠,拂过。
莫辰淮伏在案边,手里拿着上好的橙泥砚,正在细细研磨著。
“你不问吗?”
见他什么都不问,完完全全地相信自己,卫灵绾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问什么?”
“问这些啊!”
少女指著桌案,还有现在所处的环境。
“说要为你解毒却不给你开药,反倒带你来了这种地方,还要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视线跟着她的动作,认真观察了周围一圈,莫辰淮点点头。
“的确有点奇怪,可是绾,我说了我会相信你,说到就要做到。”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他身边,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少女忍不住回头,似是想要从中汲取力量。
“好,那我也相信你。”
气随意动,下一刻卫灵绾便拿起了笔,染墨落笔。风似乎更大了,外泄的灵气也越来越浓郁。
莫辰淮不敢打扰她,退在一旁,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女的动作。
他知道她有神奇的能力,可这般近距离地看,却还是第一次。
她的动作很快,落下的每一笔都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仙灵草,青阳宗的圣物,也是卫灵绾最没有把握画出来的东西。
上一世,她曾经偷偷试过几回,虽然成功过一次,可没多久它就消失了。
如今她没了原先的身体,灵气也只能靠身后这棵树,这在无形中就给她增加了难度。
所以哪怕是她自己,也不敢保证,这一次就能将仙林草画出来。
体内灵气运转得愈发疯狂,少女落笔的速度,稍稍慢了几分,可依旧果决。
下笔无悔,便是如此。
终于,记忆中的仙灵草,完整地呈现在了画纸上。
收回最后一笔,卫灵绾一个趔趄,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莫辰淮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脸上尽是忧色。
“绾,你怎么样?”
“我没事干活,只是有点累,一会儿就能好。”
少女枕在他的肩头,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因为作画时,灵气运转过于疯狂,没有淬炼过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她才会觉得这般虚弱。
不过古树就在身后,灵气也萦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只要歇息片刻,她就能恢复。
“好,那我陪你。”
画就在眼前,解毒的钥匙就在手边,然而现在心上人在怀,莫辰淮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其它东西他一概不想管。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在月光下,类似的场景,几天前也曾出现过。
只是比起那个时候,卫灵绾更喜欢现在这样。没多久,少女的身体已经恢复,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利落地从莫辰淮腿上下来,拿起桌案上的画纸。
这会儿墨渍已经干了,只要对它吹口气,画中的仙灵草就会化作实物。
卫灵绾拿着画纸,走到男人跟前,展开。
“南淮,朝它吹口气。”
看到男人不解的眼神,卫灵绾又将画纸朝他的方向送了送。
“你先吹,吹完就知道了。”
莫辰淮下意识看向她的双眸,依旧清澈见底,让人心动。
“好。”
他依言,朝着面前的画纸,吹了一口气。
夜风又来了,吹得画纸“哗哗”作响,随风而动。
停下时,再见那画上,此时已经无一物,又成了一张白纸。
而莫辰淮不知何时,手中竟然捧着一株仙草。
翠绿的叶子几乎能滴出水,氤氲的灵气萦绕在它周围,纵使他肉眼凡胎,此时也能感受到,手中之物的不同凡响。
人生中第三次看到,画上的东西成真,纵然如此,莫辰淮眼中依旧满是不可思议。
这世上,竟有这种逆天的能力!
然而比起他,卫灵绾此时更加惊讶。
她,画成了?
还是在这个灵气匮乏的世界,画成了?
越想她越不敢相信,可南淮手上的那株仙灵草,也不是假的。
惊讶归惊讶,草还是要吃的。
卫灵绾抛开这些,随手扔了画纸,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指挥道:“南淮抓紧时间,现在赶快把那棵草吞下去。”
男人不疑有他,当即将仙灵草塞进嘴。
本以为会很难吃,却没想到嘴唇才碰到它,这草就化成一道气,飞进了他的喉咙。
另一边,少女已经拿出新炼制的药丸。
见他已经吞下药草,卫灵绾紧跟着把药丸也放进他嘴里。
“不要咀嚼,直接吞下去。”
卫灵丸炼的药个头不大,吞下去不是问题,莫辰淮立刻照做。
而少女也没有闲着,灵气再一次凝聚在指尖,点上他的膝盖,逐渐向脚踝移动。
男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他只知道,她手指经过的地方,都让自己觉得很舒服。
仿佛积压在腿上近十年的毒素,都在一一剥离。
实际情况和他想的差不多,仙灵草和药丸在他体内清除毒素,卫灵绾在外部负责引导。
两相配合,莫辰淮腿上的毒才能彻底根除。
引导结束,少女收回手指,就著原来的姿势,蹲在他身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感觉,怎么样?”
没人回答她,莫辰淮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到此时也没有睁开,就像是睡着了。
慌乱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少女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是仙灵草还是她的药丸,都不会致人昏迷。南淮只要服下毒就能解,腿也会重新恢复知觉。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南淮!”
“南淮你醒醒!”
“南淮你别吓我!”
少女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心中的恐惧也在一点点增加,可眼前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南淮,你醒醒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醒一醒。”
眼泪不受控的,一滴一滴从脸颊上划过,落到他的手里,也落在了他的心上。
莫辰淮在心里叹了一声,柔声喊道:“绾。”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柔,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少女睁著一双杏眼,木木地看着眼前人,蓄在眼眶里泪水将落未落。
“你,你没事!”
男人笑着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搁在腿上,食指蹭过她的鼻尖。
“傻绾,我是你的病人,我有没有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听到这里,少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你在骗我!”
卫灵绾差点没被他气得笑出来,当即就要挣开他的怀抱!
亏自己这么担心他,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到头来结果这就是他的骗局!
“南淮,你给我放开!”
“不放!”
莫辰淮的双手死死地箍在少女的身前,完全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挣扎几次无果后,卫灵绾也不再反抗,只是冷著一张脸。
“南淮,这么耍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察觉到她话语中的冷意,莫辰淮立刻道歉。
“对不起,绾。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整张脸都靠在少女背上,说出的话还带着几分委屈。
“我只是,想要逗逗你,想看看你的心。”
莫辰淮喜欢卫灵绾,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却觉得自己看不透卫灵绾的心。
是,她对自己很好,无条件地信任他,甚至还几次脱口而出,说喜欢他。
可他就是觉得不踏实,他不确定绾的喜欢,是因为他的脸,还是他这个人。
于是在今晚这个时间,喜欢的人在身边,双腿也有了康复的可能,在逆境中挣扎了十年的宁王殿下,动了试探的心思。
却不曾想,真心没有探到,反倒是伤了她的心。
“绾,对不起。”
少女咬著唇,没有及时回他的话,只是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
“南淮,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又是输送灵气,又是画画救人,如今已是深夜。
虽然临走时,吩咐清水清风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可少女还是怕有人找她,然后发现自己不在房间。
眼下南淮的毒已解,她是时候该回去了。
莫辰淮也跟着看了眼天色,的确不早了,何况少女今晚也过于劳累。
“绾,你先回去,明天我去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再说吧。”
察觉到他手臂力度的削弱,卫灵绾微微用力,便从他腿上逃出来,接着就融入月色,不见踪影。
毒已解,她记挂的事又少了一件,是时候做好离开的打算了。
卫灵绾关了门窗,不禁想到南淮说的话。
明晚吗?
可她已经不打算再见他了。
等到和宁王大婚的第二天,她就会离开京都,找个地方隐居。
彼时她已经是宁王妃,到时候再跑,应该也不会连累将军府。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那个宁王。
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为了减少彼此的痛苦,还是不见比较好。
第二天一大早,少女便哭着跑进了卫将军的书房。
“父亲,昨晚我们家来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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