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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这事发生在早晨。下午,我逛了一圈回来,遇到了我救的那个小人儿,我相信她是女性。她一看到我就高兴得叫了起来,还给我戴上了一个大花环,显然是专为我准备的。看到她这样,我不禁浮想联翩。要知道,我一直都很孤独。无论如何,我尽力让她知道我很感谢她送我礼物。我们一起坐在一个小石头凉亭里聊天,但主要是对彼此微笑。这个小人儿对我这么友好,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我们互赠鲜花,她还吻了我的手。我也亲了她的手。然后我试着和她交流,发现她叫薇娜,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不知怎么的,这个名字似乎很合适她。我们这段奇怪的友谊就是这么开始的,并且只持续了一个星期,至于结局,我过一会儿会告诉你们!

“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她一直都想和我在一起。我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我再次外出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把她累得筋疲力尽,然后甩掉她,让她在我身后哀怨地大叫。但问题必须解决。我对自己说,我穿越到未来,并不是为了和一个小人儿调情的。然而,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她难过极了,临别时她还疯狂地劝告我一番。我想,她对我这么好,真是既让我烦恼,又让我安慰。她真的带给了我很大的慰藉。我认为她只是太幼稚了,才会一直缠着我。后来,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的离开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以及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因为有这个小娃娃喜爱我,以及她用她那软弱无力、徒劳无益的方式关心我,每当我在返回白色狮身人面像附近时,都会有种回家的感觉;而且,我一翻过那座小山,就急切地寻找她那白色和金色相间的小身影。

“我也从她那里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人们仍然有恐惧。在日光下她无所畏惧,也特别信任我;有一次,我犯起傻来,竟然做了个鬼脸吓唬她,她却只是笑了笑。但她怕黑,害怕阴影,还害怕黑色的东西。对她来说,黑暗是唯一可怕的。她对黑暗有着强烈的恐惧,我开始思考和观察她。我发现这些小人儿天黑后聚集在大房子里,成群结队地睡觉。若是在黑暗中走到他们身边,就能把他们吓得魂不附体。我发现他们在天黑后从不去户外或者独自在室内睡觉。然而,我仍然是个榆木疙瘩,不懂他们为何惧怕黑夜,虽然我知道他们很害怕,也知道薇娜很痛苦,我还是坚持不和他们一起睡觉。

“这使她非常烦恼,但最后她对我那份奇怪的爱占了上风。在我们相识的五个晚上,包括最后一晚,她都是枕着我的胳膊睡的。一说到她,我就要跑题了。在她获救的前一天晚上,天刚一亮,我就醒了过来。我睡得很不踏实,极不愉快地梦见我被淹死了,海葵用柔软的触须划过我的脸。我惊醒过来,好像看到一个灰白色的动物冲出了房间。我想接着睡,但我非常不安,也很不舒服。在那灰暗的时刻,万物才刚刚从黑暗中显现出来,一切都是无色而清晰的,却又是那么不真实。我起来走进大厅,来到宫殿前面的石板上。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去看日出。

“月亮正在下落,逐渐暗淡的月光和黎明乍现的苍白光亮掺杂在一起,半明半暗,看起来鬼气森森。灌木丛里黑漆漆的,大地笼罩在忧郁的灰色中,天空没有色彩,毫无生气。我好像看到山上有鬼影。就在我扫视斜坡时,我三次看到了白色的人影。有两次我似乎看见一个白色的动物,那东西像猿猴一样飞快地向山上跑去。有一次在废墟附近,我看见一群这样的动物带着一具黑色的尸体。它们的动作很快。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它们似乎消失在了灌木丛中。你们必须明白,此刻的天色仍然昏暗。清晨,寒气逼人,一切都感觉那么不确定,你们或许能了解我的这种感受。我怀疑自己看错了。

“东方的天空越来越明亮,天色亮了起来,整个世界又恢复了鲜艳的色彩,我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景色。但我没有看到白色人影。看来那些生物只在昏暗的光线里出没。‘它们一定是鬼魂。’我说,‘搞不懂它们是从什么年代开始出现的。’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格兰特·艾伦提出的一个古怪念头,不禁觉得很好笑。他认为,如果人死后魂魄都留在世上,那鬼就要把这个世界挤爆了。根据这个理论,在大约八十万年后,鬼魂就该多到数不胜数了,所以同时看到四个鬼也就不足为奇了。但这个笑话说说也就罢了,我整个上午都在想那些人,后来我救了薇娜,才忘记了这件事。我隐约觉得它们与我在第一次找时间机器时惊动的白色生物是同一个物种。但薇娜是我的开心果,让我暂时忘却那些不愉快。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些生物注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我想我说过,这个黄金时代的天气比我们现在热得多。我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太阳更热了,或者地球离太阳更近了。人们通常认为未来太阳的温度会持续降低。但是人们和小达尔文[1]一样,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他们忘记了行星最终都将一个一个地回归母星。当这些灾难发生时,太阳将燃烧新能量;可能有某个行星已成为太阳的新燃料。不管原因是什么,事实是太阳比我们想象的要热得多。

“在我到那里的第四天早晨,天很热,我打算去我睡觉和吃饭的大房子附近的巨大废墟,找个地方躲躲太阳,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在一堆堆石头之间,我发现了一个狭窄的长廊;末端和两侧的窗户被大量掉下来的石头堵住了。我习惯了外面的明亮,刚一进去,只觉得这里很黑。我摸索着走进去,从明亮到黑暗,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光斑。走着走着,我突然收住脚步,茫然不知所措。竟然有一双眼睛正从黑暗中注视着我,在外面日光的照射下,那双眼还反着光。

“对野兽恐惧这种的古老本能在我身上爆发了。我双手握拳,坚定地注视着那双闪光的眼睛。我不敢转身。我想到小人儿似乎生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却十分惧怕黑暗。我努力克服恐惧,向前迈了一步,开口说话。我承认我的声音很刺耳,还有些发颤。我伸出手,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那两只眼睛立刻闪到一旁,紧跟着一个白色东西从我身边跑过。我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猛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猿猴似的古怪小人儿,它的头以一种怪异的角度低垂着,跑过我身后阳光照耀的空间。它撞上一块花岗石,随即跌跌撞撞地绕到一边,不一会儿便隐没在另一堆废墟下的黑影中。

“我并没有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那东西是暗白色的,有一双怪异的灰红色大眼睛;它的头上和背上也长着淡黄色的毛。但是,就像我说的,那东西速度太快,我没看清。我甚至说不清它跑的时候是四肢并用,还是只是把前臂放得很低。我只是停顿片刻便跟着它进入了第二个废墟。起初我没看到那东西;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在一片漆黑中,我偶然发现了一个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圆井口,一根倒下的柱子挡住了一半井口。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东西是不是下井了?我划亮一根火柴,往下看去,我看见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在动,它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边向下一边牢牢地看着我。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它就像一只人形蜘蛛!它沿着墙往下爬,现在我才发现井壁上有很多金属架,就和梯子差不多。片刻后,火烧到了我的手指,火柴从我的手中掉下去熄灭了,我又点了一根,那只小怪物已经不见了。

“我不知道我坐在那里往井下看了多久。过了一段时间,我才说服自己,我看到的是人。但是我渐渐地明白了真相:人类进化成了两个不同的物种,地上世界的优雅人类子孙不是我们唯一的后代,从我面前闪过的那些浑身惨白、猥琐可憎的夜间生物也是我们的后代。

“我想到了闪烁的柱子和我的地下通风系统理论。我开始怀疑那些东西的真正用途。我一向都认为这个世界拥有平衡的组织架构,那这些狐猴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它们与美丽宁静的地上世界有什么关系?井底藏着什么?我坐在井沿上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没什么好怕的,我必须下井解决我的问题。可我真不敢去!当我犹豫的时候,地上世界的两个美丽小人儿跑了过来,他们两个在调情,直接从阳光下跑进了阴影里。男的在追那个女的,边跑边向她抛撒鲜花。

“他们看到我把胳膊撑在翻倒的柱子上朝井里看,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显然说起这些井触动了他们的痛处;我指着这个井口,用他们的语言提问,他们流露出更明显的苦恼表情,还把头扭到一边。但他们对我的火柴很感兴趣,我就划亮几根逗他们开心。我又问了井的事,但还是毫无结果。我只好走开,准备去找薇娜,看看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但我的想法已经有了转变,我的猜测和印象都有了调整。我现在知道了这些井和通风塔的作用,知道了神秘鬼魂到底是什么;至于青铜门的作用和时间机器的命运,我也有了新的认知!新世界的经济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这时也隐隐约约想明白了。

“现在我来说说我的新观点。显然,第二种人类生活在地下。根据三个特别的情况,我认定他们之所以很少出现在地上,是因为他们习惯长期生活在地下。首先,他们和大多数主要生活在黑暗中的动物一样,浑身都呈现出灰白色,肯塔基洞穴里的白鲑鱼就是个例子。其次,那双能反光的大眼睛就是夜行动物的共同特征,猫头鹰和猫就是这样。最后,他们在阳光下明显手足无措,会匆忙而笨拙地向黑暗的阴影跑去。而且,他们在阳光下会低着头,这说明了他们的视网膜极度敏感。

“我的脚下一定有分布很广的隧道,这个新物种就生活在隧道里。山坡上有很多通风塔和井,事实上,除了河谷,到处都有这些东西,由此可见地下隧道的规模有多大。那么,我自然会认为,白天活动的人类日常舒适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是在地下世界里制造出来的。这个猜测很可信,我立刻就接受了,并继续假设人类物种是如何分裂的。我敢说你们已经预料到我的理论是怎样的了;不过,就我自己而言,我很快就觉得我的理论与事实相去甚远。

“首先来说说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资产阶级和劳动者之间的社会差异在逐渐扩大,在我看来,这是全部问题的关键。毫无疑问,你们肯定觉得我看到的一切很怪诞,而且难以置信!然而,即便是现在,现有的情况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人们倾向于把文明中不需要装饰的部分都放在地下空间里,例如伦敦的大都市铁路,新的电气化铁路、地铁,地下工作室和餐馆,而且这样的设施在逐渐增加。我认为这种事会越来越多,到最后,工业将全部转到地下。我的意思是,工业越来越深入地转移到更大的地下工厂,在地下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即使是现在,东区的工人不就是生活在几乎与地球的自然表面隔绝的人造环境中吗?

“富人的受教育水平日益提高,贫富之间的差距逐渐拉大,富人的排他性已经导致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占用了相当一部分土地。在伦敦,恐怕已有一半风景优美的地方被圈成了私人土地。富人受高等教育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很高的花费,他们需要的设施不断增加,此外他们还追求优雅。这样一来,贫富差距就会降低不同阶级之间的交流,目前延缓物种随着社会阶层化而分裂的通婚现象也在减少。因此,富人就在地面上,他们追求快乐、舒适和美丽;穷人只能去地下,工人们必须不断地适应他们的劳动条件。一旦他们到了地下,无疑就得为洞穴里良好的通风设施支付很大的代价;如果他们拒绝,那不是要挨饿就是因拖欠而窒息。他们当中生来就悲惨和叛逆的人会死去;最后,一种永久的平衡状态建立起来,幸存者适应了地下生活的条件,他们的生活和地上世界的人一样幸福。在我看来,这样的生存环境自然会造就地上世界的高雅美丽和地下世界的苍白。

“我曾经梦想的人类的伟大胜利完全是另一种样子。这不是我所想象的道德教育和普遍合作的胜利。相反,我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贵族阶层,他们用完善的科学武装起来,以符合逻辑的方式给了今天的工业体系一个结局。这不仅是人对自然的胜利,人类还战胜了自己的同胞。我必须提醒你们,这是我当时的看法。我在乌托邦式的书籍中找不到现成的模式。我的解释可能是完全错误的。我仍然认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是,即使在这种假设下,最终达到平衡的文明必定早已经过了巅峰期,而且现在已大大衰落。地上世界过于完美的安全保障导致他们进入了缓慢的退化,身材、力量和智力普遍下降。对于这一点,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还没弄清楚地下世界的人是怎么回事;但是,根据我所看到的莫洛克人的情况——顺便说一下,这些生物就叫这个名字——我可以想象,他们的变化比我所知道的‘埃洛伊人’这个美丽种族要多得多。

“我有很多事想不通。莫洛克人为什么拿走我的时间机器?我确信是他们偷走了我的机器。如果埃洛伊人是主人,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把机器还给我?他们为什么那么害怕黑暗?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继续问薇娜关于地下世界的事,但我又一次失望了。起初她不明白我的问题,后来干脆拒绝回答。她颤抖着,好像这个话题叫她无法忍受。我逼她告诉我,我可能有点太咄咄逼人了,她竟然哭了起来。除了我自己的眼泪,我在黄金时代只见过薇娜流泪。我见她哭得稀里哗啦,马上就把莫洛克人的事抛到了脑后,我不想在薇娜的眼里看到人类遗传给她的泪水。我一本正经地划亮了一根火柴,她见了总算破涕为笑,拍起手来。”

[1]指乔治·达尔文(1845—1912),著名生物学家查理·达尔文的第二个儿子。英国天文学家,研究天体演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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