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赌桌边，朴不见有些兴奋，至尊赌会就要开始了，他终于要见到这次航程中最神秘的四位乘客中的另外三位了。
过去的三天，随着至尊赌会临近，所有人待在赌场里的时间都在变长。赌局也日趋惨烈，船上六十多个亿万级的富豪里，有五十一人在还没有排出名次前，就把一半家产都输光了，其中有个来自西班牙的足球俱乐部老板还因为心脏病发，死在了船上。
每天一到傍晚，朴不见也会带着他的三位女伴来到赌场，一直在那里泡到深夜。因为有悬浮式摄像头和手腕上的便携式全息电脑帮忙，朴不见始终留在了竞争者的行列中，第一天，他的排名上升到了第十二位；第二天，又递进了五个位次；到最后一天，他让自己正好挤到了第三名。
在这个过程中，朴不见有输有赢，但算总账时赢多输少。在别人眼里，他给人的印象只是走了狗屎运，并未显出丝毫过人之处。
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一和第二名的竞争中，心算大师爱丽丝和黑寡妇代理的泰坦号赌神，不断你追我赶，在每个夜晚交替领先。与这两位相比，朴不见扮演的林拿督简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因为要举行至尊赌会，赌场今天白天没有营业，到了晚上，才打开了紧闭着的门。里面的大部分赌台已被撤除，一千多平方米的场地里只放着一张长约二十米的椭圆形长条桌，以及围在桌边的两排椅子。落选的赌客们都被安排到了隔层的包厢里，成了本次赌会的观众。
八点不到，朴不见就带着三位女伴进了赌场。长条桌被分割成六个区域，林拿督的名牌被排在了左手第二组座位上。
围着长条桌的两圈椅子，第一圈有二十四张，第二圈有三十张，也就是说，每个参加至尊赌会的人，除了本人，还可以带八个随员入场。
朴不见特意在赌会开始前一小时就到了现场，想先观察一下环境，另外也想看一下其他人入场时的情况，除了那三位神秘的顶层客人，他也特别想知道黑寡妇是不是会和泰坦号赌神同时出现。
赌会开始前半小时，被安排在隔层包厢里的观众们陆陆续续到了现场，朴不见看了一下，都是熟面孔，他已调查过这些人，应该都没有问题。
离赌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爱丽丝也在父母陪同下进了场。她的位子紧挨着朴不见，是左手的第一组座位。朴不见没有想到，入座前爱丽丝会走到他身边，还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爱丽丝。”
朴不见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爱丽丝是要跟他握手，连忙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知道。”朴不见一边和爱丽丝握手，一边点头道，“我是……”
“我也知道。”没等朴不见说出拿督的名字，爱丽丝已经打断了他，“其实那天早上，我在餐厅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很强。”
“是吗？”朴不见笑了笑，站起身，拉开紧挨在身边的椅子，让爱丽丝坐下，“为什么？”
“一般人都以为我的心算能力很强。”爱丽丝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但如果观察力不行，心算其实没一点儿用的，你只有把所有的变量都观察到了，计算结果才会准确。”
“有道理。”朴不见点了点头。
“那天，我首先注意到了你身体肌肉的分布，虽不突出，但很匀称，尤其是你用餐时做的每个动作，看似平淡无奇，但在拿捏餐具时，你的手很稳，刹那间的启动速度快得惊人。你懂的，速度和肌肉的力量其实是一回事。还有你的眼神看似漫无目的，但实际上只会在该停留的地方停留，虽然停留时间只有几毫秒。还有，黑寡妇进餐厅时，你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显然你感觉到那个女人不同寻常，这说明你的直觉很强。”
爱丽丝语速很慢，像是在讲故事，朴不见却听得毛骨悚然。其实他在四天王星间谍学院也受过这种观察身体细节的训练，但眼前这位姑娘的观察力显然不是靠训练得来的。
“说实话，那天我见到你时，没有看出来你有这么强。”朴不见诚恳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是真的弱不禁风。”爱丽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心算能力和观察力在身体上是找不到特征的，对吧？”
“还真是。”朴不见笑了起来，“你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向强者示好，也是我的能力之一。”爱丽丝也笑了笑，“我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站到强者的对立面上去的。”
“哈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以后请多多关照。”朴不见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了，至尊赌会怎么玩，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爱丽丝的神情好像更放松了，“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赌会开始前，有一个掷骰子的程序，由掷出最大数字的人，来决定这次赌会的赌博项目。所以，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掷出的数字最大，那么哪种赌博方式是你比较擅长的，这差不多意味着你会拥有主场优势。”
“谢谢。”朴不见点了点头，“我最喜欢……”
“嘘……”爱丽丝将食指放在唇前，站起身，往摆着她名牌的那组座位走去，“你不用告诉我，我喜欢惊喜。”
说完，爱丽丝走到父母身边，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爱丽丝刚坐定没多久，赌场入口来了一队职业保镖，每个保镖都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到了门口后，他们分成两列，很快散布到赌场的各个关键位置上，然后有三四个领头的保镖在赌场和隔层坐着观众的包间一边巡视，一边对着耳麦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七名男女在几名保镖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的方向，隔层的包厢里发出了惊呼声，一些人还站起了身。
赌桌这里，爱丽丝也拉着身边的中年男女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轻轻鼓掌。朴不见连忙学着爱丽丝的样子，带领女伴们站起身来，还是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样子，一脸的兴奋，鼓掌也鼓得很用力。虽知道这样子瞒不了爱丽丝，但既然已扮演了这样的角色，他还是决定，要一丝不苟地演下去，这才是职业间谍该有的态度。
朴不见一边鼓掌，一边打量着朝赌桌走来的那七个人，马上认出了其中的两个。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一头黑色的卷发，是个脸部和身体线条都如古希腊雕像一般匀称的美男子，竟是蓬莱洲船王尤利西斯，他的身边簇拥着两个身材火辣的金发女子。
这次的旅程，尤利西斯竟是亲自作陪，足见另外两位客人的来头有多大。
走在尤利西斯身后的是个女子，三十七八的样子，绿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嘴唇上的口红又浓又艳，脸蛋白皙而匀称。不过，让人惊讶的倒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竟然一副修女打扮，黑色的长袍，白色的头巾，身体被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但举止又像个放浪的土豪，左拥右抱着两个年轻的美男子，不断对他们做出亲热和调戏的样子，而那两名男子也在竭力讨好她，表情很是甜腻。
朴不见盯着那位修女看了半天，记忆里却找不到关于此人的线索，眼镜内侧的屏幕上，全息电脑在数据库里的搜索结果出来了，答案却是查无此人。不过，从尤利西斯对这名修女恭敬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走在最后的那名男子是个精瘦的东亚人，个子不高，五十多岁的样子，朴不见却知道他的真实年龄早已过了七十。老人身边一个随从也没有带，走起路来完全是闲庭信步的样子，但在别人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此人正是费切拉马集团十三董事之一的李河方，也是集团里唯一的华人董事，新唐城正是这位李老先生的根据地，城里有一半的地皮都属于他，据说四海帮在费切拉马高层的后台也是他。想来那个要在新唐城下船的大人物应该就是李河方。
如此看来，尤利西斯和李河方的关系着实非同一般。朴不见马上联想到，做局将忻飞飞送上泰坦号的也许正是四海帮。这说明郑有生能死里逃生，除了与尤利西斯有关，可能跟这位李老先生也脱不了干系。
此时，这七个从十楼下来的客人已到了赌桌边，尤利西斯把李河方让到了上首，自己在右边的一号位上坐下，而那装扮成修女样子的女子则坐到了二号位上。
七人刚落座，赌场里自鸣钟敲响了九点的钟声。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很快，黑寡妇出现在门口。她姗姗来迟，却又把时间卡得正正好，好像她才是这里最大的腕儿似的。她的身边还是没有人陪同，到了赌桌，她独自在长条桌下首的空位上坐下，然后在桌上放上一个手机支架，开始现场直播。黑寡妇做起这一切来，一副当别人都是空气的样子。
尤利西斯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后，开始说话：“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李河方先生应该就不用介绍了，我嘛，作为这家黑店的掌柜，大家也都认识。我要给大家介绍的，是这位黑尔修女。”
说着，尤利西斯伸手指了指坐在他另一边的那位修女：“虽然她不喜欢抛头露面，但绝对是个藏得很深的大富豪，即使把我手里所有的船都卖掉，大概也不及黑尔修女手里的一条船值钱，说起船奴制度，其实是我跟她偷学来的。
等大家将来资产也到了一千亿费切币的时候，大概就能收到她的邀请了。”
在这个过程中，黑尔修女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在跟身边的两个美男子调情。
朴不见用这个名字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还是没有找到关于黑尔修女的线索。
黑尔？黑尔？他在心里默念。
黑尔？黑尔？Hell？地狱修女？朴不见忽然灵机一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夹层上的包厢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显然黑尔修女视大家为无物的态度让人很不爽，所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捧她的场。
“好了，闲话少说，我们开始今天的正题吧。”尤利西斯都没有要向客人介绍另外三位参赛者的意思，直接向场中一个戴白手套穿黑西装的侍者做了个手势。
侍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铺着一块黑色的天鹅绒，上面是三个翡翠骰子。
侍者还没有走到桌前，黑尔修女就朝他摆了摆手。那侍者看向尤利西斯，尤利西斯点了点头，侍者退了回去。
黑尔修女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每次都是掷骰子，太没有创意了，我们来换个玩法吧，除了运气，再来点勇气如何？”
“怎样才能再来点勇气？”尤利西斯笑着问。
黑尔修女涂着血红指甲油的手在空中晃了晃，那纤长白皙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把左轮手枪。连朴不见都没有看清枪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他心里一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我们来试试俄罗斯轮盘赌吧。”黑尔修女的声音很娇媚，手指像在跳舞一般，只用一只手，就将五颗子弹卸了下来，然后将轮子一转，说道，“我先来。”
说着，黑尔修女已将左轮枪对准太阳穴扣下了扳机，咔嚓，没有枪声跟着响起。
赌场里突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个修女的举动吓到了。一个人该有多疯狂，才能如此冷静地做出这样的事情？
“看来运气还不错。”黑尔修女将左轮枪滑到了赌台中央，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有谁想抢这个庄？”
刚才，朴不见看得很仔细，子弹应该在枪的第三个弹仓里，如果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拿起枪射向自己的太阳穴。但他知道，从修女刚才的举止来看，她应该没有刻意去控制子弹的位置，她是真的抱着必死之心，朝自己的脑袋开枪的。
朴不见没有去尝试，他耸了耸肩，然后看了一眼赌桌上的其他人。
爱丽丝将双手微微举起，表示了放弃的意思，朴不见知道，以她的观察力，应该也能判断出子弹的位置，显然她也没想去挑战这位疯狂的修女。
李河方在微笑，手指轻叩桌面，也表示了放弃的意思。
黑寡妇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点了点头：“我老板让我放弃。”
尤利西斯鼓起掌来，语调夸张地说道：“到底是黑尔修女，有勇气，又有运气，哪儿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的，好吧，就由你来决定今晚的决战方式。”
“很好！”黑尔修女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赌场天花板上六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跳下六个年轻女孩，除了衣服的颜色不一样，长相一模一样，个个漂亮如洋娃娃，头发是绿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眉目间竟能看出黑尔修女的容貌。
六个女孩在赌桌上站定后，脸上露出娇媚的笑容，然后各自在赌桌上轻盈地转了个圈，像是让人看货的意思。朴不见注意到，六个女孩的脖子上都戴着白色的颈环，应该都是船奴身份的克隆人，而且很可能是用黑尔修女的细胞克隆出来的。
在场的职业保镖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显然刚才检查赌场时，他们并没有发现这六个早已埋伏在此地的女孩。
朴不见也没有觉察到这个情况，他心里懊恼，抬头看了一眼塞莉娜。塞莉娜依旧低眉垂眼，想着心事，卓深影应该还是被动地潜伏在她身上。不过，在朴不见的目光扫过去时，塞莉娜左手的小拇指在无意识地敲打桌面，似乎是老式电报机用的摩斯码。因为人工智能的发展，这种古老的通信加密方式早已被淘汰，但此刻却派上了用场。卓深影正在告诉他，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三年前，尤尤向我订购了一个极品船奴。”黑尔修女叫着尤利西斯的小名，“我知道他这个人不在乎钱，但很在乎品质，所以我按他的要求，给他定制和训练了六个一模一样的萝莉九代船奴，好让他有挑选的余地。今天我们正好可以把至尊赌会当作试练场，在座的六位参赛者，可以从桌子上挑一个代表自己的选手，然后让她们捉对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自然就是最好的。我就可以放心地将她交到尤尤手里了。今晚的主赛，我们就赌一赌大家的眼光、运气和现场的判断。尤尤刚才跟我们说了，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今天都要拿三百个筹码出来，加上另外三位一半家产的上限，总筹码大概是一千一百个左右，全部归眼光最准确的参赛者所有，一千多亿费切币，要是拿到旧大陆去，就是一万亿美元，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家都应该懂。”
“对不起。”赌桌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爱丽丝小学生似的举起了手，“请问，这六个选手比的是输赢，还是……”
“当然是生死。”爱丽丝还没有说完，黑尔修女就心领神会，轻笑着说，“输掉的人是次品，自然就没活下去的必要了。我卖给尤尤的船奴，一向是绝版货，不可能有第二个的。”
黑尔修女说这话时，六个克隆人船奴还是面带微笑，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模特一般，踩着妖娆的猫步，在赌桌上来回走着，和同伴擦肩而过时，还能轻巧地闪身，同时送给对方一个亲密的眼神。
“我能退出吗？筹码我都不要了。”爱丽丝的脸色愈加苍白，说话时有些结巴。
没有等她话音落下，黑尔修女已一闪身，蹦到了她面前，她跪在桌上，手上已多出一把黑色的短刃，架在了爱丽丝的脖子上。爱丽丝那薄得透明的皮肤即刻现出血痕。但比这场景更让朴不见心惊的却是那把黑色的短刀，那刀没有一丝反光，只是看着它，朴不见就感到毛骨悚然。
“至尊赌会哪儿有退出这回事，尤其还是我出的题目，不要说你，就算尤尤和李老要是敢不同意，我也一样会让他们身首异处。”说着，黑尔修女扫了一眼尤利西斯和李河方，脸上浮起一丝娇媚的笑意，好像不是威胁，而是调情。
尤利西斯笑着努了努嘴。李河方的身体和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朴不见却从这如山般的岿然不动里，看到了李河方的答复，他不会害怕黑尔修女的威胁，但也同样不怕她出的这个题目。
爱丽丝浑身哆嗦，点了点头。
黑尔修女的手一松，人已如鬼魅般回到了座位上。
朴不见知道，如果以影子状态，卓深影的移动速度大概也能这么快，但黑尔修女却是有血有肉的人，这实在有点深不可测。
“既然这位小妹妹心肠这么好，我做主了，就让她先来挑选代表她出场的萝莉九代产品好了。”黑尔修女悠悠地说道。
爱丽丝的脸色愈加苍白，嘴唇哆嗦，眼睛在六个女孩身上转来转去。朴不见看出，她是真的想挑选今晚的幸存者。
“她。”爱丽丝的声音很轻，指了指身穿黄底白色小碎花连衣裙的女孩。
朴不见注意到，爱丽丝刚才盯着六个女孩**在凉鞋外的大脚拇指看了半天。朴不见也跟着看了一眼。
爱丽丝挑选的那个女孩，大脚拇指比另外五个女孩要宽上几毫米。大脚拇指更大，脚抓地的力量应该比较强，下盘会稳，耐力也强。这应该是爱丽丝挑选这个女孩的理由。
“嗯。”黑尔修女点了点头，“眼力不错。”
修女朝那个被选中的女孩做了个手势，女孩跳下桌子，坐到了爱丽丝所在的那一组座位上。
“接下来谁挑？”地狱修女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
“她。”黑寡妇直接用行动回答，指了指桌上那个穿浅绿底白格子连衣裙的女孩。
朴不见对那个女孩印象深刻，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最甜最乖。
女孩被指之后，乖巧地在黑寡妇身边坐了下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好货都让你们挑完了。”没等黑尔修女开口，尤利西斯已指着那个穿大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抢先说了起来，“我要她了。”
朴不见也记得这个女孩，刚才走在赌桌上时，她的眼神和形体、动作很是挑逗，简直让人怀疑她的年龄要比她的样子大上五六岁。
红裙子女孩被指之后，尤利西斯马上朝她张开了双臂，女孩直接跳进了尤利西斯的怀里，还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接下来的三个人都没有动，黑尔修女和李河方在看着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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