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正坐在日本面店的小隔断里吃着叉烧面,没有戴狐狸面具,但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白粉上是彩笔描绘的狐狸脸庞,所以她的脸本身就是面具。
除了脸上的粉,老板还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和服,头上的发髻繁复到无法看全上面的小饰品和所有细节,活脱脱像是隔壁祇园馆里扮演狐仙的艺妓。
小白狐正围着老板的面碗欢快地转着圈子,河原细美猜测,老板来找她一定是因为上午李河方约见她的事情。因为小白狐被留在了入口处,所以她跟李河方的谈话内容,老板应该一无所知。
老板终于吃完了面条。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河原细美。
“上午李河方找过你了?”老板问。
“是。”河原细美点头。
“楼里的警卫那么严密,那地方应该不一般吧?”老板的样子还是很温柔。
“四幢楼的中央是一大片草地,就像另一个世界。”细美也在脸上保持着乖巧。
“他跟你说什么了?”老板问。
“他说,切斯迪正在策划一个阴谋。”细美道。
“哦?”老板不由得动容,“说来听听。”
河原细美马上将李河方告诉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述了出来。
来见老板之前,细美本打算隐瞒此事,因为她知道财神和切斯迪之间有某种默契。但在刚才那一刻,她忽然改主意了。
细美这么做,是因为顾得满。
从李河方的秘密据点出来后,河原细美一直有些心神不定。自从和顾得满在“风儿醉”摊过牌后,她早打定了主意,一旦和顾得满在根本利益上发生冲突,如果需要,她可以亲手干掉顾得满。尤其在顾得满这些天出了这么多风头后,她更是觉得,顾得满已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你死我活,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但昨天当李河方告诉她,顾得满将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时,细美的心里动摇了。因为她这才发现,顾得满并非她臆想中的竞争对手,而是别人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随着嫉恨的消失,她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闪现,她和顾得满在费切马斯特学校时的点点滴滴,两人间那种相互吸引但又不断撕咬,难舍难分的感情。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顾得满的家伙不仅是她青春时期最重要的记忆,还是她生命和灵魂的一部分。杀死顾得满,几乎就是杀死另一部分的自己。
所以她下了决心,要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老板听,看看老板是否会给她一个别的指示,让顾得满可以有死里逃生的机会。她知道这想法有些软弱,但又确实无法抵御这样的**。
“哦,看来李河方和他的神隐会,还真有两把刷子,不仅能找出切斯迪派去的克隆人杀手,还准备倒打一耙。有意思。”听完河原细美的叙述后,老板沉默了很久,忽然笑着说。
“神隐会?”河原细美轻声问。
“说来话长。”老板举起手里的餐巾纸,再次擦了擦嘴,“你应该知道,在所谓的民主时代到来之前,世界上大多数人都相信统治者是神在尘世的代言人,譬如欧洲人会把这叫作君权神授,中国人会把他们的皇帝称为天子,意思都差不多。后来的人认为这是统治者愚弄老百姓的权术,但实际上每个能长期存在的王室真的都是被选中的。”
“被谁选中?”河原细美不由得好奇。
“西方人把他们叫作上帝,中国人则把他们叫作玉皇大帝,印度人叫他们因陀罗,实际上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宇宙中一个古老的星际联盟,因为它的总部位于帝释星系,所以被称为帝释会。这个联盟由一群伪君子组成,他们跟我们一样,心底里也相信生命体有高低贵贱之分,高等级的生命体就该统治和利用低等级的生命体。但这些伪君子又想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寻找合理的借口,于是提出了一个理论,认为生命体虽有等级,但高贵者对低贱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尽力去保护和领导他们。所以,牧羊人牧羊,虽也是为了吃肉或换取利益,但他们偏要把这种事情包装成高贵、善良和责任。这么说来,我们生命进化委员会反倒更加实在,既然弱肉强食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也就没什么好温情脉脉的,想要不被吃掉,只有不断进化,让自己永远处于食物链的最高端,这本身就是宇宙的意志。宇宙之所以要诞生生命这种存在方式,就是为了让我们以进化的方式,创造出更高端的生命形式。如果你进化得不够快,被别人奴役甚至吃掉,都是理所当然的。财神这个组织之所以对你们这些被选中的人这么苛刻,也是基于这一原则。你想想,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们、被我们选中,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绵羊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只有被吃掉的份儿。”虽是在高谈阔论,老板的声音却轻柔婉转,无比悦耳。
“多谢老板栽培。”河原细美屈了屈身,她知道这句话是出于真心,在停顿了一下后,细美又问道,“神隐会和帝释会又是什么关系?”
“神隐会就是帝释会在地球的分支。随着封建时代的结束,人们不愿再接受过去的等级,负责替人类选贤的帝释会在地球失去了影响力,大部分人离开了组织,帝释会只能暂时隐退,改名神隐会。然后我们生进会的人利用这种制度的变化,把地球的控制权拿了过去,帝释会的很多成员都改投到生进会名下。不过,神隐会一直在找机会重建他们的地球王国,李河方之所以加入费切拉马公司,参与蓬莱洲计划,应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老板面带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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