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也很明白:别装了,我知道你的底细。你这个所谓的“国师”,不就是那个见不得光的特务头子吗?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
庆帝和林若甫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个分属不同国家,却同样执掌黑暗权柄的巨头,进行着第一回合的交锋。
袁天罡的面具之下,看不出任何反应。
“陈院长说笑了。”他淡淡地说道,“本座只是一个方外出尘的修道之人,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俗事,并不了解。”
他轻轻一句话,就将陈萍萍的试探,化解于无形。
我不是不良帅,我是国师。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陈萍萍心中冷笑。
好个老狐狸,脸皮真够厚的。
他也不再纠缠于身份问题,话锋一转,故作关切地说道:“说起来,最近京都城里,确实不太平。前几日,竟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蟊贼,夜闯我监察院重地。好在院中守卫还算得力,将他们拿下了。只是,这些人嘴硬得很,至今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真是让老奴头疼。”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袁天罡的反应。
他就是要看看,这位“国师”大人,在听到自己的手下被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袁天罡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京都乃庆国首善之地,天子脚下,确实该多加防范。陈院长为国分忧,辛苦了。”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
“不过,说起这不太平,本座也有一事,颇为烦心。”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听袁天罡用他那古老嘶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派我来时,曾再三叮嘱。说有一支我大唐的商队,在途径庆国时,有几名负责采买的仆从,在京都城里采买货物,却无故走失,至今杳无音信。”
“陛下日理万机,却对此事甚为挂怀。他说,我大唐的子民,哪怕只是一个仆人,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异国他乡。”
“陛下命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将他们,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袁天罡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以,本座此行,除了与庆皇论道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此事。”
“陈院长执掌监察院,耳目遍布天下。不知,可有这些‘走失仆从’的消息?”
他直勾勾地看着陈萍萍,将“走失仆从”四个字,咬得极重。
整个场面,一片死寂。
图穷匕见了!
什么论道,什么敦睦邦交,全都是屁话!
人家就是来要人的!
而且是摆明了车马,当着你庆国君臣所有人的面,问你要人!
陈萍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袁天罡,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他根本不跟你玩虚的,直接就把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你怎么回答?
你说不知道?那你就是无能!连几个大活人在你京都丢了都找不到,你这个监察院是干什么吃的?
你说知道,人被你抓了?那你就是承认了,是你庆国,无故抓捕大唐的“商队仆从”!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庆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原来如此!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他走上前,亲热地拍了拍袁天罡的手臂(虽然只拍到了道袍的袖子),脸上满是热情洋溢的笑容。
“国师放心!此事,朕已经知晓了!正要跟国师说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陛下这是唱的哪一出。
只听庆帝继续说道:“前几日,朕的禁军,确实在城中发现了几名形迹可疑之人。因为他们言语不通,举止怪异,禁军还以为是歹人,便将他们‘请’了回来,好生看管,并未伤他们分毫!”
“朕刚刚还在想,这些人会不会是贵国走失的仆从。现在听国师一说,果然是了!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庆帝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脸不红心不跳。
直接把黑骑抓捕刺客,说成了是禁军“请”回了几个迷路的可疑人员。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是登峰造极。
“原来是误会一场。”袁天罡淡淡地说道,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是误会!是误会!”庆帝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对陈萍萍说道:“萍萍,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就赶紧把贵客送还给国师大人!好生招待,万万不可再有怠慢!”
“是,陛下。”陈萍萍低头应道,心里却把庆帝骂了千百遍。
陛下啊陛下,您这锅甩得,可真是干净利落。
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就这么被庆帝用和稀泥的方式,给化解了。
他既保住了面子,又给了大唐台阶下。
看似是退让,实则是将一场可能爆发的巨大冲突,消弭于无形。
林若甫看着庆帝的背影,眼神愈发复杂。
这位陛下,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就在这群大人物们勾心斗角的时候,在人群的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范闲,正被他那个便宜老爹范建,按着肩膀,强行站在这里,当一个背景板。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这出“国家级”的大戏,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我靠,这帮当官的,心眼子也太多了吧?说句话绕八百个弯,累不累啊?
不过,那个叫袁天罡的国师,是真牛逼啊。一个人,就压得对面皇帝和满朝文武抬不起头来。这气场,简直了!
他的目光,好奇地在袁天罡身上打量着。
这个男人,给他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不是武功高低,而是一种……非人的感觉。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从古墓里爬出来的,活了无数年的……某种东西。
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五竹。
奇怪的是,一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五竹,此刻,那蒙着黑布的脸,竟然正对着袁天罡的方向。
他虽然看不见,但范闲能感觉到,五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大唐国师的身上。
这是范闲第一次,在五竹身上,看到如此“专注”的神情。
难道……五竹叔认识他?或者说,他们是……同类?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范闲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接风宴,设在皇宫的正殿,太极殿。
庆国的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分坐两列。庆帝高坐于龙椅之上,他的左手下方,最尊贵的位置,破例给了大唐国师袁天罡。
整个宴会,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庆帝频频举杯,言语间极尽热情,仿佛真的是在招待一位来自上邦的贵客。
“国师远来是客,请,满饮此杯!”
“朕敬国师,祝我两国,友谊长存!”
而袁天罡,则始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庆帝敬酒,他就端起酒杯,隔着面具,没人知道他喝了没有。庆帝说话,他就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
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冷若冰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庆国的官员们,一个个如坐针毡,食不知味。他们看着自己的皇帝,在那里卖力地表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心里都憋着一股火,却又不敢发作。
范闲也被他爹范建,以“开开眼界”为由,带进了宫,安排在了末席的一个小角落里。
他爹的原话是:“你以后是要在京都立足的,这种大场面,要多见识见识,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范闲心里直翻白眼。
学个屁的为人处世。学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学怎么被人指着鼻子骂还笑脸相迎?
不过,能进皇宫来免费蹭一顿大餐,顺便看看热闹,他倒也不排斥。
他的位置虽然偏僻,但视野还不错,正好能将主位上的那几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叫袁天罡的国师身上。
这个人,太特别了。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黑洞,将周围所有的光和声音,都吸了进去。
范闲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费介老师的诡异,五竹叔的强大,他都习以为常。
但这个袁天罡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威压。
就好像,一只蚂蚁,在仰望一座高山。你甚至无法理解那座山的构造,只能本能地感觉到它的宏伟和不可撼动。
这大唐,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个国师,还不是最牛的。他上面,还有一个更牛逼的皇帝。
范闲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一直以为,庆国已经算是这个世界的顶级强国了。现在看来,跟那个大唐比起来,好像……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到身旁传来一阵极细微的波动。
他转头一看,只见一直像木头人一样,站在他身后的五竹,身体微微前倾,那块黑色的布条之下,似乎有某种光芒在流动。
五竹的“目光”,穿越了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袁天罡的身上。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主位上的袁天罡,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隐藏在金色面具下的深邃眼眸,也朝着范闲和五竹的方向,看了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
范闲瞬间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什么情况?
他看看五竹,又看看袁天罡,心里充满了疑惑。
这两个人,绝对有问题!
五竹叔是什么?范闲一直没搞懂。他不是人,没有真气,不会衰老,像个机器人。
那这个袁天罡呢?
他给人的感觉,虽然也是非人,但和五竹的“无机质”感不同。他身上,有一种……腐朽的、古老的、仿佛沉淀了数百年时光的“生命”气息。
就好像,一个僵尸,或者一个活了太久的幽灵。
就在范闲惊疑不定的时候,那两道对峙的“目光”,分开了。
袁天罡收回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五竹也重新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木头人的状态。
但范闲知道,刚才那一下,绝对不是错觉。
这两个家伙,肯定发现了彼此的存在。而且,他们似乎……把对方当成了同等级别的威胁。
这个发现,让范闲的心,砰砰直跳。
五竹叔有多强,他最清楚。那是可以跟大宗师正面硬刚的存在。
而这个袁天罡,竟然能让五竹叔如此警惕?
那他……得有多强?
大宗师级别?还是……超越了大宗师?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