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陛下背对众人,悄然拭泪——那泪,比青铜鼎沉。
刘备忽攥住诸葛亮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药渣,印染在他袖口上。
“孔明,待阿斗长成,莫教他举鼎射箭。”
“教他识农桑,看水脉,看户籍——那才是帝王之学。”
他声音渐低,却带着铁一般的决绝:
“告诉阿斗,别做匹夫逞勇,要学如何让织户有活干。”
“让巴郡盐井出盐,让南中夷汉共食一桌——那,才是真正的‘举鼎’。”
雨势渐大,打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似万民齐声应和。
刘备凝视那碗已冷的药,忽忆建安十三年长坂坡逃难——
百姓拖家带口随行,有老妇死抱焦木框不舍——“这是家啊。”
那时他就懂,帝王,不在举几座鼎,而在能为天下撑起多少家。
“新野时,曹军追紧,有人劝朕弃民自保。”
“而朕‘不行,咱走了,他们怎么办?’——是这些百姓,背着干粮托朕出绝境。”
他笑了笑,眼角皱纹中藏着疲惫与倔强:
“秦武王举鼎砸断腿,朕要举的‘鼎’,要让万民立稳脚跟。”
诸葛亮轻接锦帕,递上新的:
“陛下放心,臣已命谯周编农桑要术,待太子年长,日日研读。”
“并随臣巡视都江堰、成都田,让他知:天下最沉者,非鼎也。”
刘备的手缓缓松开,目光望向雨幕。
仿若看见民在田间耕作,织机转动,孩童追蝶——
那些画面,在他心中比九鼎更像天下。
“好……好啊……”
呢喃声中,似有草鞋踏泥、织机吱呀、孩童笑语——汇成他心底最沉的那尊“鼎”。
诸葛亮替他掖被,转目案上急报,提朱笔重圈“赈灾”二字——那一笔的重量,比洛阳龙鼎更重。
窗外的雨,仍在下,却像为蜀地浇灌新的希望。
贞观时期!
晨光穿过贞观殿窗棂,照亮紫檀案上摊开的秦史。
李世民一挥手,书卷“啪”地摔在房玄龄面前,笔洗水珠溅在“秦武王本纪”上,墨晕如泪。
“你们看,这便是不听谏言的后果!”
他怒声震殿,目光扫过群臣,在天幕影像——
秦武王被鼎砸倒那刻,骨裂声似仍在回荡。
房玄龄连忙躬身拾卷,展开黄纸,指尖停在“甘茂三谏不从”一行,沉声道:
“陛下圣明。”
“甘茂三劝秦王量力而行,不可恃勇而逞,终不听劝,抱鼎自毙。”
长孙无忌上前,紫袍映晨光,语调平稳:
“臣以为,此非力之罪,而是智之失。”
“帝王以谋御天下,非以力服人。”
李世民点首,从笔山取笔,蘸朱砂疾书“戒骄”二字,笔锋破绢而出。
“当年朕虎牢对窦建德,彼兵三倍于我。”
“朕胜,不在弓强,而在伪示弱兵,诱其渡河,半渡而击——此即用兵之道。”
他搁笔于青瓷笔架,青龙纹在晨光下泛金。
“帝王之手,当执笔批奏,当握符调军,不该去握鼎!”
“秦王谓‘九鼎当入秦’,不知鼎象天下,非人力可撼——可笑至极。”
香炉缭烟,映出“戒奢以俭”四字。
“李靖破颉利,用奇袭;侯君集平高昌,靠谋略。皆智取,非蛮力。”
他指向大唐疆域图上突厥之地,低声道:
“取天下靠勇,守天下靠智。”
“秦武王吞宜阳,本可流芳,却因虚荣,反成笑谈。”
房玄龄躬身应道:“陛下所悟,足以为千古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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