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各路贵人的选择
红旗营高举“驱虏复汉”旗帜,旗帜鲜明地清算占据大量社会资源的蒙古贵族及其附庸走狗,以此凝聚人心,并重构社会秩序。
在这面旗帜下,无论是从一品的淮南行省平章政事秃思迷失,还是正二品的江浙行省中丞蛮子海牙,只要落在红旗营手里,都逃不过当头一刀的命运。
这其中,只有左答纳失里一个例外。
四个月前,长江曹姑洲水战,江浙行省左丞左答纳失里被廖永安兄弟擒获。
彼时,石山正率红旗营主力渡江,左答纳失里麾下的龙窝水军主力尚存,杀了此人没什么“收益”,加之当时淮南行省参知政事赵琏也被扣着,便留了左答纳失里一条性命。
这一留,便是整整四个月。
从春意盎然到秋叶渐黄,左答纳失里一直被软禁在江宁,对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无所知。
期间,唯一的一次“放风”,还是江宁城外南河突发溃堤,石山命人带左答纳失里至现场,让其亲眼目睹红旗营将士与受灾百姓一同抗洪水筑堤坝。
那军民一心携手抗洪的“奇景”,给了这位蒙古高官极大的震撼,他当时就意识到这支起义军远非他认知中那些流寇草莽,他们在尚未完全攻克江宁时,便已展现出治理地方、收拢人心的能力与决心。
那一刻,左答纳失里便已经断定石山及其红旗营,才是大元王朝真正的心腹大患,其危险程度,远超方国珍、刘福通、徐寿辉之流。
自那以后,左答纳失里心中那点“以死殉国”的迂腐念头便彻底消散了——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将红旗营的真实情况,将石山的可怕之处,传递回朝廷!
此番被快马押送至苏州,他才知道红旗营的兵锋竟已席卷苏州,甚至攻入了嘉兴路,直逼杭州!
左答纳失里起初以为石山是要利用他江浙行省左丞的身份,去劝降杭州守军,心中已经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万没想到,石山开口竟然是要放他回去!
巨大的惊愕过后,其人生怕石山反悔,求生的本能与肩负的“使命”让他脱口而出:
“你……你想要什么”
石山负手而立,神色颇有些淡然。
他本就没有和谈的想法,说得越多破绽越多,便将话题引向别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道:
“康里平章(庆童)倒是大方,想要保奏我为江浙行省左丞。只是,此举怕是要砸了你的饭碗。对此事,你如何看”
左答纳失里绝不会相信石山真能接受朝廷招安——此贼野心实在太大,朝廷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但为了抓住眼下唯一的逃生机会,他只能压下心中的鄙夷,违心地接口道:
“石元帅若真有意接受朝廷招安,愿化干戈为玉帛,本官可居中斡旋,竭力促成此事。”
这话一说出口,左答纳失里只都感到一阵屈辱。堂堂大元,何时沦落要反复向方国珍、石山这样毫无廉耻诚信的贼人低头
石山自然知道左答纳失里言不由衷,他也不怕左答纳失里回杭州后向元廷揭露自己的“野心”。
红旗营势力范围早就横跨大江南北,占据众多膏腴之地,兵锋正盛,已经是事实上的天下反元势力之首,大都朝堂上的元廷高官或有昏聩之辈,却不是瞎子,总有人能看出他的志向。
但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剿灭红旗营终究要靠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说话,元廷如今四面楚歌,就算剿灭了徐宋政权,也无足够的兵力和内外环境,一举平灭红旗营。
而直面红旗营兵锋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庆童,更是被逼得只能祭出“招安”这等缓兵之计。
“放你回去,便是我的诚意,康里平章给我一个左丞,我便还他一个左丞。”
石山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两军战与和的大事。
“至于最终能不能达成招安,那就要看康里平章的诚意够不够了。”
左答纳失里如何听不懂这话,顿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自己堂堂江浙行省左丞,竟然被这贼子视作一件可以随意利用的“物件”,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想法,会不会破坏其计划,岂有此理!
他面红耳赤,呼吸粗重,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如此数息之后,左答纳失里才稍稍平复心情。
形势比人强,为了逃出牢笼,他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恶气,咬着牙,硬邦邦地回道:
“江浙连年征战,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石……石元帅既有平息刀兵之心,本官虽不在其位,亦当尽力促成此事,以求早日还江南一个太平!此外,”
左答纳失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恨意,道:
“石元帅这些时日的‘款待’,本官铭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定当‘重重’报偿!”
石山听了这话,只是淡然一笑。
他心中自有韬略,只待拿下湖州、松江,巩固侧翼,杭州便是红旗营的囊中之物。左答纳失里此番回去,若不能及时逃往他地,迟早还会落入自己的手掌心,届时还不是任搓任捏!
石山根本不在意这蒙古老官僚话语中的机锋,轻松笑道:
“那你们可须得抓紧些时间。告诉康里平章,咱们该谈谈,该打打,两不耽误。若是等到我大军兵临杭州城下,和谈还未达成,这谈判的价码,可就不是现在这般了。”
待左答纳失里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迫不及待地随庆童使者离去后,侍立在石山身侧的记室参军孙炎忍不住上前一步,由衷赞道:
“元帅此策,甚为精妙!”
石山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向以文采和机敏见长孙炎,道:
“伯融(孙炎表字),你且说说,妙在何处”
孙炎每日跟随石山左右,亲眼见到各地士子只要得了元帅赏识,便能得授官职,顿时摇身一变牧守一方,对比自己虽然居元帅近侍之位,暂时却没有什么大建树,难免心生进取之意。
近来,其人便常在军政事务上主动思考,发表见解,以求石元帅看到他在庶务上的长进。
孙炎略一整理思绪,清晰地说道:
“我军既已攻克嘉兴,兵锋直指杭州,省治城内必然人心浮动,恐慌日甚,最易滋生流言。
左答纳失里音讯全无四月之久,生死不明,此番却突然全须全尾地返回杭州,此事本就极为可疑。庆童等蒙元高官,岂能不心生猜忌”
在孙炎看来,石元帅释放左答纳失里,正是一步非常简单却异常高明的离间计。
天下人皆知红旗营“驱虏复汉”,对异族,尤其是蒙古和色目人高官,向来手段酷烈,有多少杀多少。秃思迷失、蛮子海牙等人皆已伏诛,无一幸免。
为何更早被俘的左答纳失里却没有被杀,不仅能安然存活数月时间,还能毫发无损地回到杭州
你说你忠于朝廷,从未向贼人低头,更没有跟石山勾结,骗傻子呢!
“然而。”
孙炎继续分析,道:
“在没有查明此事真相,且得到元廷明确授权之前,庆童定然不敢擅自杀害一位品秩如此之高的蒙古高官,最多只能将其软禁审查。
而左答纳失里此前曾多次统兵,征剿过方国珍和徐宋兵马,在军中的部旧、心腹必然不少,绝非可以随意揉捏之辈。时日稍长,庆童的猜忌和左答纳失里的自辩,必生龃龉,乃至冲突。”
孙炎眼中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杭州城内的混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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