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后,杨灿缓步回到后宅的花厅。
夜色已深,花厅内只点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其中一道倩影。
热娜仍然坐在那里,身子微微前倾,埋着头不知在专注地做些什么,就连杨灿进门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杨灿心生好奇,没有出声唤她,而是放轻了脚步,悄悄向她走过去。
离得近了,杨灿才看清烛光映照下的桌面:
桌上铺着一块有细密格子的羊毛毡布,上面整齐摆放着数十根精致的骨棍。
这些骨棍约莫手指长短,粗细均匀,质地莹白,瞧着像是用某种禽类的腿骨制成。
若非如此,绝不会这般细轻便,还带着淡淡的骨质光泽。
热娜正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她双手灵巧地摆弄着那些骨棍,时而将骨棍纵向排列,时而又横向摆放,偶尔还会抽出几根放在一旁,眉头微蹙,像是在仔细计算着什么。
杨灿一看,心中顿时有了猜测:莫非这就是传中的“算筹”?
虽他之前早已用现代方法算过账,却从未用过这种古代的计算工具。
李大目用不用算筹他不知道,他没亲眼瞧过李大目算账。
其实这还真就是算筹,古人常的“运筹帷幄”,其中的“筹”,指的便是这不起眼的骨棍。
在这个时代,算筹已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十进位制计算方法了。
按照规则,个位、百位、万位需用纵式排列,十位、千位则用横式,以此类推,遇到数字“零”便空出相应位置。
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算筹不仅能进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甚至还能完成开方、解方程等复杂计算。
当然,比起后世人所发明的算盘,算筹操作起来繁琐许多,效率也低了不少。
可如今算盘尚未问世,算筹便是这世上最便捷的计算工具了。
杨灿对算筹没兴趣,看了几眼,那双眼睛就开始瞄向了两座傲峙的雪峰。
“啊,庄主老爷!”
热娜正算得入神,指尖刚将一根骨棍摆好,忽然察觉两道炙热的目光。
她猛地抬起头,见是杨灿站在身边,顿时吓了一跳。
热娜连忙起身,手中的骨棍都险些掉在地。
杨灿见状,温和地向她笑笑,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咳!你不必紧张,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这是在算什么呢,如此专注?”
热娜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指了指桌上的算筹和摊开的契约副本,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我在核算咱们的收益。按照今天契约上各位庄主、牧场主约定的出资数额,再结合商路的成本与售价,想估算一下咱们第一笔买卖,大概能赚多少银子。”
杨灿饶有兴致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道:“哦?那以你的计算,咱们这第一笔买卖,能有很大赚头吗?”
一谈起生意,热娜的眸子瞬间变得熠熠生辉,语气中满是兴奋:“那当然啦,很赚钱的!
呐!假如咱们的商队第一次从天水出发,带一千匹中等品质的丝绸。
按照天水的收购价,每匹丝绸约二两银子,一千匹就是两千两银子;
再加上沿途关卡需要交纳的税赋,大概三百两;
还有商队的粮草、护卫的工钱、马匹的草料等旅途开销,差不多五百两。
这样算下来,总本钱大概是两千八百两银子,换算成黄金,就是二百八十两左右。”
她顿了顿,指尖在毡布上轻轻一点,继续道:
“可只要咱们能顺利将这批丝绸运到撒马尔罕,按照当地的市场价,每匹丝绸能卖到五两银子,一千匹就是五千两银子,换算成黄金就是五百两!
要是能再往前运,送到罗马城,每匹丝绸的价格能翻到十两银子,一千匹就是一万两银子,也就是一千两黄金,利润能翻好几倍!
而且这还只是去程,咱们回程总不会空手吧?
从西域带回宝石、香料,运到中原售卖,又是差不多的赚头!”
杨灿听完,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惊叹。
“西域之商,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难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走这条丝绸之路。”
热娜见他这般感慨,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特有的谨慎。
她出身商贾世家,最清楚经商的风险,可不想让杨灿觉得这是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
“庄主,我刚才算的,是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理想情况。
可经商哪有那么容易?
要是中途出了变故,比如商队遭遇盗匪抢劫,或是遇到沙尘暴、暴风雪等天灾,又或是沿途关卡突然提高税赋,甚至被当地豪强刁难勒索……”
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凝重:“一旦发生这些意外,咱们不仅赚不到钱,反而可能倾家荡产,连带着商队的人都要埋骨黄沙,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这门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热娜继续补充道,“没有强大的自保能力,护不住商队,干不了;
不了解沿途险恶的地理环境,不知道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险地,干不了;
和沿途各国的王公贵族、关卡官吏没有人脉关系,处处碰,干不了;
不知道哪个地方缺什么货物、哪个地方盛产什么特产,找不准商机,还是干不了。”
杨灿听完,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看着热娜,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却难掩赞赏。
“所以啊,当初把你买下来,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这个‘女奴’,我可是买赚了,而且是大赚特赚。
有了你,我才能在这大漠风沙之中,准确找到掘金子的门路。
不然呐,我就算有再多的本钱,也只能白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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