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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暮年围城(1 / 2)

李伟的腰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那是一种从腰椎深处弥漫开来的钝痛,顺着筋脉往下蔓延,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缚着他的身体,也绞紧了他的神经。他站在父母家那扇熟悉的暗红色防盗门前,没有立刻掏出钥匙,而是下意识地用手握成拳,抵住后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几乎成了他每日午间抵达这里的固定仪式,一种面对漫长“刑期”前的短暂自我安抚。

门内,是他年迈多病的父母;门外,是他疲惫不堪、渴望喘息的中年。

最终,钥匙还是插进了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此刻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门开了,一股混杂着陈旧家具、中药汤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衰老与疾病的气息扑面而来,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这就是他的妻子陈瑜口中那“病怏怏的气息”,每一次吸入,都仿佛在提醒他时光的残酷和生命力的流逝。

客厅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他的母亲,蜷缩在靠窗的那张旧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听见动静,眼皮抬了抬,有气无力地开口:“伟啊,你来啦……我这心脏不得劲,怦怦乱跳,血压怕是又低了呢,浑身没一点力气啊……”声音带着惯常的虚弱和哀怨。

几乎是同时,从里间卧室传来父亲沙哑而焦躁的声音:“我腿麻得厉害,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浑身难受!这破身子骨!”父亲的抱怨更像是某种宣告,宣告着他存在的痛苦,也宣告着这间屋子永无宁日。

李伟沉默地换上拖鞋,走向厨房。母亲的“心脏不得劲、血压低”和父亲的“腿麻、浑身难受”,是每日必上演的台词,精准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他曾经会焦急地追问,会忙着找血压计,会试图安慰,但日复一日的重复,早已将他的关切磨损成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默。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行动是唯一被允许的回应。

厨房的水槽里还堆着早餐用过的碗碟,灶台上溅着油点。他开始淘米、洗菜,动作熟练却透着挥之不去的沉重。腰部的疼痛在弯腰时愈发明显,他不得不时时直起身,用手捶打几下。这顿午餐,不仅仅是一顿饭,更像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维系着两位老人摇摇欲坠的日常,也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

他是家里的独子,是父母理所当然的依靠。自从几年前父亲中风后留下腿脚不便的后遗症,母亲的心脏病和高血压也日益严重,这个家就仿佛一艘不断漏水的破船,而他,是那个手忙脚乱、试图堵住每一个漏洞的水手。妻子陈瑜一周也会抽空过来几次,帮忙采购生活用品,打扫卫生,但主力始终是他。每天雷打不动地中午过来做饭、收拾房间,下午处理完杂事再回自己家,晚上则要随时准备接听父母那头的“紧急电话”。

这种生活,像一张无形而致密的网,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不,甚至是倒带键,重新被拖回了原生家庭的漩涡中心,而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事业、乃至个人喜好,都不得不退居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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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伺候父母的人,内心其实是愤怒的。”

晚上,回到自己那间终于可以短暂透口气的家里,陈瑜把手机递到李伟面前,屏幕上是她刚刚读过的一篇文章。李伟扫了一眼标题,没说话,只是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陈瑜在他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心疼和理解:“我觉得这话说得太对了。也真够难为你的……你看看你最近,腰疼没好,情绪也越来越差,一点小事就上火。”

李伟依旧闭着眼,眉头却紧紧锁在一起。愤怒?他不敢细想这个词。那是一种被道德和亲情紧紧包裹、因而显得格外禁忌的情绪。他怎么能对生养自己的父母愤怒?可是,那种无处宣泄的烦躁、那种被无尽索取后的空虚、那种看着生命活力被一点点耗尽的窒息感,又真实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起父母对待降压药的混乱方式,那简直是悬在他们头顶,也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利剑。医生明明开了长效降压药,叮嘱每天定时服用即可。可母亲偏不,吃完药不到一小时,就一遍遍焦急地测量血压,看到数值没有立刻降到理想范围,便惊慌失措,又翻出短效的、药性更厉害的降压药加服。结果常常是把血压降得过低,导致头晕、乏力,甚至有一次险些晕厥,吓得她和父亲一起哆哆嗦嗦,电话连环催命似的打给他。他和陈瑜不得不火急火燎地请附近诊所的医生上门处理。几次三番,惊心动魄。他反复解释、劝说,甚至把用药说明写在纸上贴在药盒上,都无济于事。那种面对固执与无序时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乱吃降压药,是真会出人命的啊!”陈瑜叹息道,“好几次都差点送医院,想想都后怕。伟,我觉得……真到了该考虑送养老院的时候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在李伟心中激起剧烈的波澜。他猛地睁开眼。

养老院?这个念头,并非没有在他脑海里出现过。尤其是在被父母的病痛反复折磨,在被保姆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之后。他们不是没尝试过请人帮忙,前前后后雇过四五个保姆,短的干了几天,长的也不过两三个月。不是被父母各种挑剔、难以相处而主动“撵跑”,就是保姆自己受不了那种压抑和琐碎,“撂挑子”不干了。每一次保姆更迭,都意味着新一轮的寻找、适应和矛盾,最终,担子还是落回他身上。

“不必等把人都拖垮吧?”陈瑜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先垮了。而且,这也太绑人了,你哪儿也去不了,我们连想一起出去短途旅行一趟都成了奢望。下午刚回家,电话就响个不停,是‘连环call’!”

陈瑜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提到另一个现实的问题:“另外,爸妈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楼层、户型都好,学区也不错,现在卖了还能值俩钱。可再过几年,房市怎么样谁说得准?到时候,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这些道理,李伟何尝不懂。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被夹在孝道、责任、现实压力和自我需求之间,左右为难,喘不过气。

他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带着一种近乎懦弱的逃避,对妻子说:“送养老院的事……我可不敢说,我爹得骂死我!他那脾气……要说,你去说。”

陈瑜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委屈和不满涌了上来。她理解丈夫的难处,但这种被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感觉并不好受。她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反击的意味:“你咋不把你90岁的妈送养老院啊?”话一出口,她有些后悔,但这也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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