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猛然抬起头，他不明白什么是辩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想把自己悟出来的话说出来，只是隐约觉得，若是现在不说出来，自己的师父会有遗憾……
若是现在不说出来，自己……怕是没有机会再对师父说了……
“师父，”明悟深鞠一躬，“放下，本身就是一个界……将放下放下，才是真的的放下。”
沉默，伴随着刺眼的阳光，充满了整个庙堂，老和尚身体颤抖，仿佛因为弟子对自己的理念提出质疑而愤怒。
“明悟……明悟……”
“你终于……明悟了……”
晨钟的第一下，回荡在寺庙之中，长跪在自己院室内的方丈和住持身体颤抖，悬着的佛珠被瞬间捏碎，他们捂住脸，晶莹的泪从指尖流过。
跪在金佛面前的慧通，在明悟瞪大的眼前，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砍掉了头颅。
“师父……”明悟失声叫道，可还没他扑过去，迸溅的鲜血从地上飘浮，那滚落的头颅宛如时光倒回般重新接到了慧通的脖颈之上。
“明悟，你不要动。”慧通厉声道，“退后，你现在立刻退后……退到门口，立刻！”
“可是师父……”
没等明悟说完，第二声晨钟敲响，慧通的脖颈深陷，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可慧通任凭它勒出鲜血，甚至将头颅生生勒断，身体也没有一丝动摇。
下一刻，头颅再度飞起，重新接回脖颈。
“明悟，退后！”
明悟再不敢违抗，快步跑到门口，而在他刚刚跑到门口，第三声晨钟响起。
盘坐在蒲团之上的慧通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只一瞬间被压成了肉泥，刺鼻的血腥味瞬间遍布整个庙堂，可在明悟惊恐的眼中，自己师父的血和骨开始蠕动，慢慢恢复如初。
“明悟……”
慧通转过身来，他的身体因为疼痛开始颤抖，可他的眼神却无与伦比地坚定。
“你知道，什么东西是永远都困不住的吗？”
第四声晨钟恰如其分响起，慧通的皮肤如绽开的花瓣一样开放，露出了里面鲜嫩的血肉，可随着晨钟进入尾声，那散开的花瓣再度合拢，慧通又恢复成原样。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明悟跪在地上，他看出来，自己的师父此时在承受折磨。是的，一次一次的死亡，每次死亡都各不相同，虽最后仍能复生，但身体却始终承受着极致的痛苦！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晨钟第五声，响起。
慧通的骨骼在钟声响起的瞬间，宛如被重锤砸中般粉碎，整个人变成皮囊瘫软在地上。
“师父……师父我不知道……”明悟跪在地上，只是哭。
“明悟……不知道的事情好好想想，总会知道的……”
第六声，响起。
慧通的四肢连同头颅在一瞬间脱离了身体，仿佛被什么动物野蛮地生生拽断一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悟跪爬几步，一边爬一边磕头，“师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能中断这种折磨……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不要再这样了！”
第七声，慧通的身体被拧成了麻花。
“师父！”明悟猛地抬起头，他的双目已然充满鲜血。
“明悟……先回答我的问题……”
第八声，慧通的身体从中间折断。
“不能被困住……是猛兽！”
“是摘星的强者！”
“是最强的法则！”
……
明悟嘶吼着，他一遍一遍回答着，始终没有得到师父的答复，却一直看到师父一遍遍惨死在自己面前。
“傻小子……”
“你说的这些，都会被困住……”
“挣脱囚笼的猛兽会被更大的囚笼困住，摘星的强者会被更强的敌人困住，最强的法则也要受限于大道根基……”
“这个世界上，困不住的，只有情。”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明悟的脑袋，明悟望着师父，泪水决堤而出。
“这个世界……被困住太久太久了……”不断死亡的慧通抬起头，望着天空，喃喃道，“这个世界的人们，也是时候应该真正的解放……”
“明悟……你知道吗……其实师父很早很早就知道，自己会死，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去死……”老和尚温柔抚摸着明悟的脑袋，声音慈祥，“早在我救下你的时候……”
明悟愣住了。
“在未来的景象里，我看到了我的死，也到了你的生……明悟，我一直很担心你是否能明悟，但是在刚才，我终于明白，你彻底悟了……”
“明悟，佛门，悟而不修。”
“但是你这样悟，是不够的……现在的你，不能真正渡这世人……为师……自然要帮你一把……”
钟声，不绝于耳。
“为师……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真相……”
明悟瞳孔放大，震惊地望着慧通。
“哈哈……想不到吧……一切的一切竟是那么简单，也是那么悲惨……”因为接踵不断的死亡让慧通剧痛不已，可他还是坚持着说道，“但是万幸……破局的钥匙，就在你的身上……”
“明悟，你能说渡世人，为师很欣慰……因为你是真正的，放下寺的弟子……也是我的弟子……”
“你能说人有善恶，为师很开心……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人……”
“有血有肉，善恶分别的人……也是不受禁锢的……人……”
“师父，我不要什么破局……我宁愿一辈子困在这谎言之中，我也不想让你再承受这样的痛苦！”明悟悲怆道。
“傻孩子……这哪里叫什么承受痛苦呢？”慧通挤出笑容，“如果我的死，能换来大家的悟，换来大家的自由，那我简直太开心，太幸福了……”
钟声越发频繁，慧通的死状也越发凄惨。
钟声，在一百零七下后，悄然停止。
已经因为非人的痛苦瘫软在地的慧通艰难地爬起来，他跪在蒲团上，跪在金佛前，朗声道。
“我这一生，愧对师父，愧对弟子……但无愧众生。”
他回过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弟子，笑了笑。
“明悟，你师父……其实很强。”
下一刻，一尊千万丈金身大佛凭空而起，其气势甚至已经超越了神皇魔皇一辈，直逼摘星巅峰！
大佛俯身，望着身下远处那一缕缕飘荡而起的炊烟，大佛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也就在此刻，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觉察到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然而仿佛错觉一般，没有人发现任何异样，他们只是觉得，刚刚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很温暖。
“为芸芸众生而死……我无悔……”
咚……
寺庙之上，小和尚拼尽全力撞响了最后一声晨钟。
“明悟……你既明悟……”
“世人……就交给你了……”
蒲团之上，慧通再无半点生气。
抱着师父的尸体，明悟却再挤不出一滴泪水，此时他明白了世界的真相，也明白了师父的伟大，也知晓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这片囚笼……
明悟抬起头，望着这方天地。
能打破这天地的，只有情。
明悟抚摸眉心，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金色的卍字佛印。
它不同魔痕，不同神印，灵力自丹田流出，汇入那卍字之内。
这是属于人族自己的，人纹。
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可那卍字人纹只是金光一闪，乌云消散。
云日三劫，不渡亦过。
身上的气势疯狂攀升，然而明悟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困不住的，是情。”
“对世人的情，是大爱。”
明悟望向西方。
“人族的这份因果……就由我和我的师父来背负吧……”
“但你们只有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明悟陷入沉默，他抱起师父的尸体，消失在了乾明寺内。
这一日，名为慧通的和尚以练得外命一百零七及本命共一百零八命，换得人族开纹。
这一日，名为明悟的小和尚于登楼无劫而修，接连突破拨云见日两大境界，成就望月。
这一日，道青宗内，臻于无情的柳轻絮眉间显露冰雪纹路。
这一日，红袖宗内，修炼于巨物身边的李圆圆眉间燃烧。
这一日，龙蛟两兽震天而起。
西洲，乌云笼罩。
一青年赤手空拳，身后三柄长旗飘动。
一条圆环在他身边围绕，由黑到白，由白到黑。
而在其眉心，一道奇特的人纹赫然显现。
雷云阵阵，仿若天威。
“这份情……我收下了……”青年先是望向东方，极为恭敬深鞠一躬，再抬头望向天空，眼中的敬重变为纯粹的杀意。
“是时候……让你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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