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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至少他们不再是孤立无援地暴露在荒野之中,周围有了墙壁,有了人群,哪怕这些人陌生且目的不明,但也意味着有了藏身之所,有了获取食物和信息的可能。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他们从那场公开的羞辱和即刻的死亡威胁中,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弗朗切斯科扶着几乎快要瘫软的公爵,随着稀稀落落的人流,踏入了集镇,一头扎进了人流密集的“归乡人”旅馆。
殊不知,在他们进入的集镇的前一秒,行踪便早已被蹲守在这里狼群死死咬住!
…………
后半夜,位于群山环抱之中的“鹰坠隘”集镇,气温如同坠入冰窟般急速下降。
浓重、湿冷的白雾从峡谷与河面上升腾而起,无声无息地吞噬了狭窄的街道、低矮的房屋和远处山峦的轮廓,将整个世界浸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夜色在这浓雾的包裹下,变得愈发深沉粘稠,仿佛连星光都被彻底隔绝。
不同于米兰那种即便在深夜也有巡逻队和娱乐区维持着活力的浩大城池,这座边陲小镇的生命力似乎随着温度的骤降而迅速收敛。
镇上的灯火大半早已熄灭,只有零星几扇窗户后还透出微弱如豆的光晕,像是沉睡巨兽偶尔睁开的惺忪睡眼,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更衬出周围的死寂。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的踪迹,青石板路面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在偶尔晃动的雾气中泛着幽冷的微光。
镇上唯一的声响来源,是那几家依旧在硬撑营业的酒馆——从门缝和窗板缝隙里挤出的,是醉汉们模糊不清的大声叫嚷、酒杯碰撞的噪音,以及走调的歌声。
这些声音在浓雾中被扭曲、放大,显得格外刺耳而空洞。
除此之外,便只有从小巷深处偶尔传来的、被寒冷激得有些凄厉的犬吠声,划破寂静,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白日里那些或蹲或坐、沿街行乞的“流民”,此刻也因这刺骨的严寒而不知所踪,不知躲藏到了哪个能够勉强抵御风霜的角落。
街道两侧商铺门前悬挂的木质招牌,在不知何时刮起的、带着峡谷寒气的夜风撕扯下,发出“吱呀——呼啦——”的、单调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片死寂敲打着不祥的节拍。
就在这时——
咚!——咚!咚!(一慢两快,表示接近凌晨)
一声声梆子响突兀地从街道拐角处的浓雾中传来,紧随其后的,是守夜人那被寒冷冻得有些发颤、却又努力保持清晰的叫喊:
“夜半三更——!紧闭门户——!小——心——火——烛——!”
这苍老而拖沓的报更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空旷、冰冷的街道上回荡,穿透雾气,传入每一个尚未沉睡或心怀鬼胎之人的耳中。
它既是时间的标记,也像是对这异常夜晚的一种无意识的警示。
不一会儿,守夜人那佝偻的身影连同他手中灯笼的微弱光晕,便一同被街道拐角处更浓的黑暗与雾气所吞没。
那“咚——咚!咚!”的梆子声也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散在寒冷的夜气里。集镇重新被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所主宰……
吱吖~
一声轻微却格外清晰的、老旧木门轴转动发出的摩擦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份寂静。
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从墙壁上剥离下来一般,从集镇广场附近那家名为“老铁匠的酒桶”的旅馆门内缓步侧身而出。
黑影的动作极其轻巧,在踏出门槛后,又迅速回身,用几乎听不见的力道,轻轻地将那扇沉重的木门重新掩上,隔绝了内部可能泄出的最后一丝光线和暖意。
黑影在原地略微停顿,仿佛在适应外界的黑暗与寒冷。随后,他缓慢回过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斜对面那家沉寂在黑暗中的“归乡人”旅馆。尽管雾气弥漫,但那凝视的方向却明确无误。
只停顿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黑影便不再犹豫,迅速压低身形,紧贴着路边房屋那冰冷、粗糙石墙的阴影,如同融入其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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