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这道身影沿着连绵的屋檐,朝着集镇出口的方向,快速而无声地移动起来,脚步轻捷得像是在冰面上滑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与深夜的帷幕之后……
…………
集镇出口附近,那家兼营铁匠铺的“奔流旅馆”一楼大堂里,此刻显得空旷而静谧。
唯一的光源来自柜台尽头桌案上那盏油脂灯,豆大的灯焰顽强地燃烧着,投下一圈微弱而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柜台附近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却让大堂更深处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
不远处,负责守夜的年轻伙计早已支撑不住,蜷缩在柜台后面那张硬木椅子上,脑袋歪向一边,发出均匀而深沉的鼾声,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察觉。
在他面前的柜台台面上,赫然竖着一块用木炭写着字的粗糙木牌——“今日满房”。这四个字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无声地拒绝了任何可能深夜前来投宿的旅人。
上一次旅馆出现“满房”的情形,还要追溯到半个多月前。
那时,勃艮第大军即将兵临米兰城下的消息传出,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大量试图躲避战祸的伦巴第富人、小贵族和携带细软的平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相对安全的边境地带。
这座不起眼的小镇一度人满为患,旅馆、酒馆乃至民居都挤满了逃难者,让本地商人们结结实实发了一笔“战争财”。
然而,随着战事正式开启,米兰城门紧闭,通往各地的商路几乎断绝,这座依赖过往商旅的小镇也随之陷入了长达多日的沉寂与萧条。
如今,战事终于宣告结束。
尽管权力更迭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但通往伦巴第的道路已经重新开放,嗅到商机的行商、打探消息的各路人马、以及各种身份复杂的“旅人”,又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这条古老的商道上。
小镇仿佛从冬眠中苏醒,本地居民们也重新活跃起来,想方设法地从这些过往的商旅身上赚取金币,试图弥补此前萧条时期的亏空。
此刻,奔流旅馆的“满房”状态,或许正是这股复苏潮流的微小注脚。只是,今夜住进这里的客人,恐怕并非都是寻常的商旅~
二楼那些紧闭的房门后,或许正有人如同从“老铁匠的酒桶”旅馆里走出来黑影一样,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待着什么,或者,筹划着什么~
嘎……吖……
突然,一阵低沉、沙哑,仿佛刻意压抑着的乌鸦鸣叫声,从酒馆外面浓雾弥漫的街道上传来。
这声音极其微弱,混合在风声和招牌的吱呀声中,小到只有那些半开着窗户、神经紧绷、正专注倾听着外界一切异常动静的住客才能隐约捕捉到。
这时,二楼一间临街的客房里,一个原本和衣躺在硬板床上、仿佛睡着的住客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清醒的冰冷。
他无声地坐起身,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将本就虚掩的窗户又推开一道细缝,锐利的目光投向楼下雾气缭绕的街道。
街道对面,一处屋檐下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随即,那个先前从“老铁匠的酒桶”旅馆出来的黑影缓步走了出来,抬头望向二楼窗户,微微颔首。
客房里的住客见状,立刻朝黑影打了个“过来”的手势,随即轻轻关上窗户,转身,脚步轻捷如狸猫般朝楼下走去。
很快,一楼大堂那扇厚重的木门门栓被小心翼翼地拉开,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门开一道缝隙,黑影如烟般一闪而入,迅速反手将门重新掩好。
整个过程中,柜台后那名守夜的伙计依旧鼾声如雷,对近在咫尺的潜入毫无反应,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潜入者进入大堂后,微微抖落了披风上沾染的夜露和寒气。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住客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只是转身引路。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快地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
新来的黑衣人头上戴着深深的兜帽,将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下,只有行走时隐约可见其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二楼的走廊深处,只留下大堂里依旧在酣睡的伙计,以及那盏兀自燃烧、对此一无所知的昏黄油灯……
很快,二楼那间临街的客房里,一盏昏暗的油灯被点燃,豆大的火苗在灯盏中摇曳,勉强驱散了小范围内的黑暗,却将两人的身影放大地、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营造出一种隐秘而紧张的氛围。
刚进来的黑衣人迅速取下兜帽,露出了他那张被夜风冻得有些发青、却线条硬朗的脸。
他来不及喘匀气息,立刻向面前之人躬身,右拳重重捶击在左胸的位置,行了一个简洁有力的军礼,声音低沉而急促:
“安格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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