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琮的手臂突然有些僵硬,他飞速回想着刚才的你来我往,叹了口气,没有松开她,“所以,我的娘子在诈我,对吗?”
缘子听到“娘子”二字也有些红了脸,她将人推开,撅着嘴道,“我是真的晕了……有个药瓶里的气味大得很。”
完颜琮将她刚刚被蹭乱的发丝重新整理好,然后凝着她的眼,“对不起,是我不好。”
缘子基本上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这还不够,“可是……为什么?”
完颜琮神色淡淡的,“本来还不成熟,所以没想告诉你,想成功了再说与你听,谁知道你这么敏锐,直接发现了,那几个药瓶现在还算不上真正的毒药,只能说是各有作用,离我想象中完美的毒药差远了。”
缘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急着打断他,既然现在愿意告诉她,应当不会再隐瞒,是否编谎,她也是能分辨的。
“我每日见你如此劳心伤神,自己却不能为你解忧,有些着急罢了。你说换个皇帝不行,是因为谁坐上了那个位子都会受不同利益党派的裹挟,所以,把这些奸党一个个除掉不就好了。”他看着缘子逐渐拧起来的眉毛,伸出手将其抚平。
他看向窗外,“我一没有权势,二没有武功,无法在这些方面给予你助益,只有医术一门颇有造诣,所以我想制毒,制无色无味能杀人于无形的毒。到时候将这种没有解药的毒给他们下了,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掉几个家主,就算不能完全清除顽痼,也能帮你减轻些负担。”
缘子从背后轻轻环住这具清瘦的身体,她知道这些朝臣的生死从来都不在完颜琮的范围内,只是如此挑明要为自己而去杀这些本不需要他去招惹的人,说不动容是假的。
“爱上彼此,是我们的劫数吗?”
“不,是宿命。”
完颜琮回身握住她的双手,“你千万不要感动,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早一日完成任务,我们就能早一日双宿双飞,其他的,我也顾不上了。”
缘子被他哄得终于笑了笑,“那你这些药材都是哪里来的,不会是车夫运进来的吧,会不会叫别人看出什么?”
“不会的,放心吧,我没有全都让车夫去运,不会给你惹祸的。”
缘子点点头,“虽然我希望你能把精力放在解紫霄藤上,但我知道这事拦不住,所以你若是制成了,不要偷偷行动,一定要告诉我,我有大用处!”
完颜琮眼睛发亮,“那是当然!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用餐了嘛?估计都快变凉了。”
缘子拉着他坐到餐桌旁,然后盛了一勺莼菜笋羹,“虽然已经温了,但味道还不错。”
“你在襄阳的时候也不曾听你和杨老将军提起想吃什么,还以为你不想念家乡的味道呢。”
“那时候哪顾得上这个,再说,见到自己亲爹,不比吃什么美味佳肴都更有家的感觉啊。”
“那也得是这个亲爹对你好,视你若珍宝,像我的亲爹,”完颜琮摇摇头,“见了不如不见。”
缘子挑挑眉,没有接他这个不太美妙的话题,而是问道,“你今天为什么突然为我下厨啊?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在屋里和他说了半天别的,都快忘了这件事了,自己想了会,还是没想出个结果。
“你不是说要你指点的话得支付很贵的报酬嘛,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缘子看着完颜琮颇为诚恳的样子,戏谑道,“当然不够。”
完颜琮略有些委屈,“我也觉得可能不够,所以我还准备了别的。”
“别的?”
完颜琮一改之前可怜又无辜的面容,“是啊,这些其实不过是开胃菜,想让你多吃些,一会也好有力气……”
缘子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她抽搐着嘴角,“有力气做什么?”
完颜琮靠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让缘子的耳朵有些发痒。
低沉的声音从耳廓传进大脑,“自然是……共度良宵。”
当临安又下了一次雪的时候,腊月如期而至。
将军府的青砖黛瓦渐渐敷上一层素白,门口伫立的几个持枪的军士比两旁的两尊石狮子还要威严,就算手上起了冻疮,也没有半分松懈的架势。
妇人攥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她的手冻得发红,骨节处裂着细小的血口,从北到南,本不该觉得越来越冷,但她却感觉经不住这透骨的寒。
门口的军士虽不是见人下菜碟的,但看到妇孺在门前徘徊还是要提醒一句的,“将军府门前,不得逗留。”
一旁的孩子被这声音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妇人虽然看起来一路风尘,但气节却不改,护着身旁的孩子高声道:“宝应县贾史氏前来拜谒曾大娘子。”
宝应县?两个军士相视一眼,没听过夫人和那里的人有往来啊。
其中一个说道:“有拜帖吗?”
妇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烦请军爷亲自交到大娘子手上。”
曾钟娥此时正在给蝶漪的屋子添置新的物件,蝶漪看着兰姨带着丫鬟们将房间装扮的焕然一新,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曾钟娥自然懂她的意思,“你别和我们见外,无论是缘子对你,还是你对缘子,这份友情都十分难得,你总说自己孤身一人,在世上只她一个朋友,那我们便也是你的家人。”
不等蝶漪拜谢,她便又环顾四周,“这才像个要过年的样子嘛,虽然你喜欢素净,但到了时节啊,还是热闹点好,应应节气。”
静纯今日也是刚从宋府过来,之前许久没见自己的小弟弟,这次回来,竟然连《千字文》都会背了,她对这个从小带起来的弟弟更加爱不释手了。
这次回来也碰到自己难得一见的叔父,金国一行,彷如历经生死,他对这个叔父也少了许多偏见,就像宋府的老管家说的,府中真是许久没有这样温情的时候了。
静纯倒是没有像他一样感动地抹眼泪,而是劝他叔父在外不要太辛劳,如果身边有可心的人照应着,不妨抬了正室,她不觉得宋氏真是什么高门贵族,有那么多讲究,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惬意点没什么不好。
至于弟弟,若是担心新妇有芥蒂,她可以一直带着,反正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她那叔父还是有良心的,赶紧说这事荒唐,没见过要未出嫁的侄女一直帮忙带着孩子的,原是孩子小,不能跟着他四处奔波,现在一是年纪大些了可以跟着他,二来若是真的续弦了,自然是内人的职责。
说完这些,又说道起了静纯的婚嫁。其实她这叔父也不是真的不关心她,他知道静纯这些年来同何香雪交恶,连带着也看不上自己,他说什么不仅不会听,说不定还要适得其反,再说自己少在府中照顾,又有什么脸面对她指手画脚。
他原本倒是想着去将军府拜会,杨将军和曾夫人也是疼爱静纯的,劳烦他们为静纯相看人家再好不过,但后来静纯得封郡主,他就知道,这事更不能是自己插手得了的了。
静纯当时听了叔父这番话,心中亦有所动容,她想到赵竑、又想到那天赵与莒同自己说的话,她开口道,“如今国难当头,当许家许国,儿女私情,暂时不在我考虑之中。”
她的叔父错愕了一会,想到自己早逝的兄长和嫂嫂,悲戚道:“哥哥可只有你一个女儿……”
“那又如何?多少将士的家中,都是前仆后继地报效朝廷,我又有何特别。”
不愧是将军府教出来的,他的叔父也不再言语。自己侄女的境界他是达不到的,也没有资格置喙。
那晚叔侄二人十分尽兴,不过在家待了几日,她还是更想念将军府的姨娘,便又带着弟弟过来小住。
她吃着桃酥,嘴也没闲着,“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姨娘你偏心不要太过。”
蝶漪刚刚还感动地哽咽,现在却被静纯逗得笑了出来。
“吃也堵不上你的嘴。”曾钟娥对静纯的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她们几个也早就没有这样其乐融融过了。
缘子生死未卜的那段日子,她们都在尽量地逗曾钟娥笑,但是那笑意其实未达眼底,她现在虽然也会担心自己的夫君、女儿远在他方好不好,但至少知道他们都在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心中还是多了许多慰藉的。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过年就咱们娘们几个相依为命了,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少了热闹。”
屋内众人纷纷点头,夫人就是整个府里的主心骨,她如此乐观通达,下人们也都跟着振奋起来。
“对了,给将士们的衣物都做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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