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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远行(十八)(2 / 2)

所以后来官兵攻寨,他第一反应就是带着莫莫跑路,实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这破事怎么就到了今天这地步?上次回仓山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你王霸看起来像是会爱上男人的人么?更别说爱上他,扪心自问,他这几年和王霸的交集,有多少?就因为当初在山上曾经端着碗坐在她茅草屋的门槛上吃饭,现在就变成了王五嘴里“她这几年一直在按照你给的活法在活”?

该死,王五那张破嘴,早晚得给他缝上--顾怀面无表情地想。

......

船行了半日,风平浪静,赵吉的新鲜劲在单调的航行中渐渐消退,就算是最大的战船,船舱也显得有些狭窄憋闷,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桐油、海腥和木头发酵的复杂气味,连淡水都带着淡淡的木桶味,海上旅途的无聊开始在这一刻展现,可还没等少年人生起抱怨的心思,一个皮肤黝黑如铁、脸上刻满风浪痕迹的老水手就被带到了甲板上。

“...会有风浪?”

“会很大,特别大!”

“路程还有多远?”

“半日,怕是避不过去...”

顾怀摆了摆手,老水手恭敬地退了下去,彷佛看出来赵吉想问什么,他淡淡道:“风暴要来了...这就是大海的见面礼,没几个人能躲过,看好了,这就是以后你要经历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仅仅半个时辰,天空就骤然变了脸。

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泼上了浓墨,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从四面八方以惊人的速度汹涌汇聚、堆叠,低低地压向海面,仿佛触手可及,将正午的阳光彻底吞噬,天地间瞬间昏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轻柔的信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无形的、带着尖锐啸音的鞭子--狂暴的东北风凭空而生,狠狠抽打着“破浪号”巨大的主帆和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平静如镜的海面消失了,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无数躁动不安的墨蓝色小山丘开始翻滚、涌动,彼此推挤着,酝酿着更狂暴的力量。

“变天了!收帆!降半帆!快!固定甲板所有货物!所有能动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抓牢身边能抓的东西!不想喂鱼的都他娘的精神点!”负责指挥旗舰的海军将领嘶哑的吼声瞬间被狂风淹没,但他仍死死地护卫着顾怀一行人走进船舱,一旁的水手们眼中都爆发出搏命的精光,在甲板上奔跑、跳跃,动作迅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粗壮的缆绳被迅速收紧、打结,沉重的木箱被绳索死死捆缚在甲板固定环上,散落的工具被飞快地扫进船舱。

舰队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这种阵仗丝毫不亚于陆地上军团正式开战前的紧绷,赵吉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抓住船舷边冰冷的铁环,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星子,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这就是风暴?”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一想到之后他要航行万里,可能会遇到无数这样的场景,少年人远行前的期待,也被这天地的威势瞬间蒙上一层阴影。

回答他的,是天地间骤然炸响的一声惊雷!

“轰咔!!!”

惨白的电光如同巨神愤怒的鞭挞,撕裂了昏暗的天幕,将翻涌的怒海、剧烈摇晃的船体、以及甲板上每一张写满惊恐和决绝的脸,映照得一片青白诡异,如同地狱绘卷,紧接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不再是星星点点,而是如同天河倒灌,密集得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带着千钧之力,噼里啪啦地狂暴砸落!瞬间,天地间只剩下风的咆哮、雷的怒吼、雨的倾泻,甲板上的一切,包括人,都被彻底浇透!

大海彻底撕下了它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吞噬一切的狰狞獠牙,墨蓝色的海浪山丘在狂风的催动和暴雨的灌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眨眼间便化作高达数丈、连绵不绝、如同移动山脉般的黑色巨浪!这些巨浪不再是温柔地涌起落下,而是狂暴地拍击、砸落、碾压,“破浪号”这艘在近海足以傲视群雄的海沧巨舰,此刻渺小得如同被顽童肆意抛掷、蹂躏的枯叶!

一个接天连地的巨浪如同崩塌的黑色城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袭来,“破浪号”的船头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高高抛起,那一瞬间,船上所有人感觉脚下陡然一空,五脏六腑仿佛要从喉咙里被硬生生挤出去,失重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船舱里的赵吉死死抱住手边一切能抱住的东西,被灌进船舱的水糊了满脸,他看见自己的叔父仍死死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一旁的王五拼命堵着大门,魏老三...晕船的魏老三已经瘫了!正在倒灌的水里冒着气泡!

一时间赵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可能是看出了他的恐惧,一旁叔父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各种杂乱的声音,响在他的耳旁:

“不要畏惧风暴,这是大魏最好的战船,这里有最精锐的水手,天地威势的确可怖,但在人力之下,也要低头!如果畏惧了这风浪,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出海了!”

赵吉想要点头,但剧烈的颠簸却让他根本没法做出这个动作,下一秒,他感觉自己摇摆的身躯一下子变得极轻,而船舱内的一切都似乎陷入了慢动作,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感觉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这时将目光升高,便能发现,这旗舰的船头以近乎垂直的、令人绝望的角度,朝着深不见底的波谷狠狠砸落!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仿佛整艘船的龙骨都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冰冷腥咸的海水不再是浪花,而是如同崩塌的冰山,轰然拍上甲板,瞬间淹没了大半个船舷!狂暴的水流如同无数条冰冷的巨蟒,在甲板上疯狂肆虐、冲撞,几个固定在船舷边的水手猝不及防,被这万吨重压般的水墙狠狠拍在桅杆或舱壁上,发出骨头断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嚎,旋即被汹涌的回流卷向船尾!

“抓紧!别松手!低头!护住头!”海军将领的厉喝在风雷雨啸的狂暴交响中显得异常微弱,几乎被淹没,但他沉稳的身影在剧烈颠簸、海水横流的甲板上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他一手死死扣住主桅杆基座上一个碗口粗的坚固铁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在又一个巨浪如山倾般拍来时,他眼疾手快,猛地探身,一把将旁边一个被冲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滑入海中喂鱼的水手拽了回来,死死按在相对安全的桅杆基座旁,这份在毁灭风暴中淬炼出的绝对冷静,成了混乱甲板上唯一的精神支柱。

“左满舵!迎着浪头!顶上去!给老子顶上去!不能横过来!横过来就是棺材板!!”将领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负责掌舵的水手脸被海水冲刷得油亮,虬结的肌肉在手臂贲张,他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湿滑的甲板上,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那疯狂跳动的舵轮,眼中是搏命的疯狂和无畏,经验告诉他,面对这种排山倒海的怒涛,退缩、避让就是死路一条,唯有咬紧牙关,将船头死死对准那最狂暴的浪头,用龙骨最坚韧的部分迎上去,才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船体在巨浪的蹂躏下发出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呻吟,每一次巨浪的拍击和船头砸落波谷的撞击,都像一柄万钧重锤狠狠夯在船身上,沉闷恐怖的巨响伴随着木材扭曲、断裂的“吱嘎”声,不断挑战着所有人的神经极限,主帆在狂风中如同垂死巨鸟的翅膀,发出裂帛般的、撕心裂肺的嘶鸣,终于,一根支撑着巨大三角帆的副桅杆再也承受不住这非人的力量,“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如同被巨人徒手折断的芦苇,带着半截残破的帆布和断裂的绳索,如同巨大的攻城槌,轰然砸落在前甲板上。

“轰隆!”

木屑、碎帆、断裂的绳索如同暴雨般四散飞溅,几个正在前甲板固定货物的水手根本来不及反应,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巨浪的轰鸣中,一个离得最近的水手被粗大的桅杆残骸直接砸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船舷上,鲜血瞬间染红了甲板上的积水;另外两个被断裂的粗索扫中,惨叫着被汹涌倒灌的海水裹挟着,狠狠冲向船尾的排水口,立刻被卷入那吞噬一切的墨黑深渊。

半刻钟,只要这风暴再持续半刻钟,船上的所有人,都得死。

将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那几乎颠倒过来的天空和海面,风暴和雷电,沉默想道。

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么?

船舱里,赵吉蜷缩在堆放缆绳的角落,死死抱住一根粗壮的主支撑柱,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外面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巨响--风的咆哮如同亿万冤魂的哭嚎,雷声震得他耳膜欲裂,巨浪拍击船体的声音如同天鼓在耳边擂动,木头断裂的“咔嚓”声、风帆撕裂的“嗤啦”声、水手们绝望的嘶吼或搏命的呐喊,混杂着海水疯狂灌入船舱的“哗啦”声,构成了一曲令人灵魂战栗的死亡交响乐。

每一次船体剧烈的倾斜、抬升、砸落,都让赵吉感觉自己的魂魄要被甩出躯壳,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胆汁翻涌的苦涩,他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舷窗外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墨黑海浪和撕裂天穹的、仿佛要劈碎这艘孤舟的惨白闪电,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几乎就要生出“如果这次能活下来,这辈子也不要再来大海上”的想法,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刚才顾怀对他说的话,想到了那个曾经出现在他梦里许多次的新天地,他只是死死咬着牙关,从头到尾,没有流泪,没有哭出来,更没有狼狈地向自己的叔父求救。

这便是他要长大,要面对的风雨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只剧烈的颠簸终于停了下来,与风浪的搏杀耗尽了“破浪号”上所有人的体力和精神,当东方天际终于艰难地撕开厚重的铅云,透出一丝惨淡的、带着灰白色的鱼肚光时,那差点吞没了这支舰队的狂风暴雨,终于如同耗尽了所有狂暴的能量,开始不甘地喘息着、缓缓退去。

虽然海面上依旧波涛汹涌,巨浪的高度降低了许多,浪头也显得疲惫而散乱,但那毁天灭地、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消退,筋疲力尽的水手们瘫倒在湿漉漉、一片狼藉的甲板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写在每一张被海水泡得发白起皱、被恐惧和搏命折磨得近乎麻木的脸上。

甲板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战场。那根折断的巨大副桅杆残骸横亘在前甲板,压碎了几个木箱,断裂的茬口狰狞地指向天空,原本鼓胀的主帆被撕裂出数道巨大的口子,湿漉漉、破败地耷拉着,如同巨鸟垂死的翅膀,散落的货物碎片、断裂的缆绳、木桶残骸、以及几滩尚未被海水完全冲刷掉、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惨烈搏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血腥味和木头断裂的潮湿气息。

顾怀缓缓松开死死扶着椅子,早已僵硬麻木、失去知觉的手,椅子的扶手上留下了几个深深凹陷的指痕,他活动了一下手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还没走出两步,就看到王五站到了他面前,这个一向活得轻佻、随性的魁梧汉子,此时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红着眼眶:

“少爷,万幸...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你出了事,我真是...我不该骗你来这儿...”

顾怀拍了拍他的肩膀:“海上风暴,没人能预料到,不能怪你。”

一旁的魏老三已经快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但王五现在显然没了嘲笑他的心思,顾怀扫视了一眼狼藉的船舱,快步走到赵吉面前,将瘫软在地的他拉了起来。

面无血色,嘴唇乌青,但眼神没有空洞失焦;双腿虽然发软,但已经勉强能站起来了,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在这种巨大的冲击下,褪去了些许少年人惯有的迷茫与跳脱,沉淀出一种近乎淬火般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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