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山沟村静得如同坟墓……
井口如一张沉默的嘴,吞噬了所有回音。
陈泽站在枯井边缘,青铜灯笼低垂,灯焰竟不再摇曳,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他体内的“醒魂引”已燃尽最后一丝清明,可眼前的真相却再也无法抹去。
他看见井壁上浮现出无数手印,深深浅浅,像是历代守陵人临终前的挣扎。
他看见母亲年轻的脸在水中浮现,嘴唇开合,无声说着,
“对不起……我不该用你的命来换我的活。”
他更看见,那半张地契,并非藏于井底,而是嵌在他自己的胸骨之间,
由龙脉怨气与血脉契约共同铸成,像一颗跳动的黑心!
“原来……我不是来取地契的。”
陈泽喃喃,“我是来成为地契的。”
就在此时,井中歌声戛然而止。
水面缓缓升起一个人影,穿红呢大衣的女人,正是“二婶子”。
她缓缓转身,面容竟与陈泽的母亲一模一样。
不,准确地说,是两人面容不断交替、撕裂、重组,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映出两个命运的残影。
“你终于懂了。”她的声音温柔而哀伤,
“我既是她,也是你母亲未死的执念,更是这村子,
百年来所有‘被献祭者’的集合。我们不愿沉睡,因为我们从未被记住。”
陈泽胸口剧痛,仿佛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低头,只见皮肤下一道金纹蜿蜒爬升,直指咽喉,
那是“承契之人”的最终觉醒:血脉逆流,魂魄归位。
“你要我补全龙脉?”他问。
“不。”女人摇头,“我们要你选择。”
是让母亲的灵魂安息,重封龙脉,保山沟村百年太平,但从此世间再无“陈泽”?
还是撕毁契约,放龙怨出世,让所有被掩埋的罪孽曝光于天光之下!
哪怕天下大乱,百鬼横行?
风停了,雾散了,连血月也停止了缺蚀。
整个世界,只等他一句话。
陈泽闭上眼,耳边响起童年时妹妹的笑声,风筝在春风里飞得老高;
想起爷爷跪在井前烧纸钱,背影佝偻如一座将塌的山;
想起沈涵最后塞进他掌心的那枚冷玉坠,上面刻着,
“若你不归,我便入井寻你。”
他睁开眼,嘴角竟浮起一丝释然的笑。
“我her封它,也不毁它。”
他缓缓抬起手,将青铜灯笼高高举起,
“我要带它见光。”
话音落下,他纵身跃入井中,不是坠落,而是上升。
在那一瞬,现实世界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曲线猛然拉直。
护士惊呼冲入,却发现床上的陈泽双目紧闭,嘴角含笑,
手中紧握一块焦黑的铜牌,上面依稀可见四个字:逆契开光。
而千里之外,那位穿红呢大衣的女人突然流泪。
她走到窗前,伸手接住一片从空中飘落的灰烬……
那是一只极小的纸风筝,染着血色纹路,在她掌心轻轻颤动,仿佛还想飞翔。
月亮的缺口开始愈合,但在某处深山古宅的地下,
第九条石龙的眼珠,悄然转动了一下。
井底并非黑暗,陈泽“上升”之时,竟穿过一层如水的光膜,像是穿透了生死的边界。
他没有坠入泥泞,而是浮现在一片无垠的赤色平原之上!
天穹低垂,云层如凝固的血痂,大地龟裂处渗出幽蓝磷火,
远处矗立着九座石山,每座山形如盘龙,首尾相衔,围成一座巨大的环陵。
中央,一口井悬浮在半空,井口朝下,井身却倒悬于天,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过来。
这就是“人心下沉之处”,倒阴界。
青铜灯笼在他手中轻轻震颤,灯焰由血红转为纯白,竟开始逆向燃烧:
不是消耗灯油,而是从虚空中汲取某种无形之物,记忆、悔恨、执念。
“你来了。”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的胸腔里共鸣。
低头看去,那嵌于胸骨间的“地契残片”正缓缓浮现体外,
化作一卷焦黄帛书,其上文字非篆非隶,却让他一眼读懂:
“名者,契之所缚;忆者,魂之所囚。欲解此结,先焚其名。”
突然,地面震动,第一座石龙崩裂,一道黑影腾空而起!
竟是陈泽七岁那年的模样,双眼漆黑,嘴角咧至耳根,
手中攥着那只褪色红风筝,轻声哼唱,“哥哥,我们回家吧……”
紧接着,第二道身影从第二座石山中走出,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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