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来到安西都护府没多久，关于他与女皇会面的种种猜测和有限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回了长安。
朝堂之上，那自然是炸开了锅。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一派老成持重之臣，极力反对与夏林合作。他们在书房中，对着被紧急召回的几位心腹重臣，捶胸顿足。
“与夏林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长孙无忌须发皆张，情绪激动：“此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许以商利，明日便可挥师东进，陛下定是受其蛊惑！我等深受国恩，绝不能坐视大唐基业毁于一旦！”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房玄龄：“玄龄，你素来足智多谋，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房玄龄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半晌才缓缓道：“夏林之势，确已难制。其火器之利，军容之盛，非现阶段王师可正面抗衡。强硬对抗，恐非良策。然若全然应允其条件，则我大唐主权何在？尊严何存？久而久之，必受其制，沦为附庸。”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道：“为今之计，或可采取拖字诀。表面与之周旋，答应谈判，但在具体条款上细细磋商，拖延时间。同时加紧仿制其火器，训练新军，联络一切可联络的力量，如吐蕃、吐谷浑，甚至……可与北汉暗中恢复联络，共谋制约夏林之策。”
“此计虽缓，却较为稳妥。”另一位大臣点头附和：“需让陛下明白，妥协退让换不来和平，唯有自身强大，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朝中并非只有这一种声音。一些较为年轻的官员，或在西域有切身利益的世家，则看到了合作的可能。
“夏林虽强横，但其承诺的商路与技术，确是实打实的好处。”一名户部郎中在私下议论时说道：“如今魏商富甲天下，其货物精美价廉，若能打通关节，我大唐商贾亦可分一杯羹。国库因新咸阳、仿制军火、组建新军早已经见底，若能借此充盈，于国于民皆有利。”
“是啊，听说那西域建设兵团垦荒屯田，预计亩产惊人。若得其法，我关中之地……”另一名工部官员眼中闪着光附和道。
“更重要的是！”一位曾出使西域，亲眼见过鄯善变化的官员低声道：“夏林治下，秩序井然，百姓安居。其手段虽狠，却有效。若合作能避免兵燹，让边民免受战乱之苦，未必不是一桩功德。”
两种观点在长安的朝堂、坊间激烈碰撞，暗流汹涌。支持者与反对者互相攻讦，一时间，长安城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而紧张。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深宫之中。
已开始监国的秦王李建成，坐在东宫的书房里听着心腹汇报朝堂争议，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轻轻敲着桌面：“陛下远在西域，独面夏林压力……长孙无忌等人，只知空谈忠义，却不知前线艰难。”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告诉我们在西域之人，一切听从陛下决断。无论陛下作何选择，本王都支持。”
他的表态，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部分摇摆的朝臣。但所有人都明白，最终的决定权，还在远在西域的女皇手中。而她的决定，将直接影响大唐的未来国运。
就在长安为合作之事争论不休时，安西都护府内，三娘经过与重臣的反复商讨和内心的激烈挣扎，终于初步拿定了一个“边谈边看，以拖待变”的主意。
这一日她设下夜宴再次邀请夏林。
宴席设在一处临水的轩阁，四周垂着轻纱，晚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与水汽，驱散了不少热辣的暑气。席间菜肴精致，多是长安风味，酒是窖藏多年的御酿。席间除了三娘与夏林，只有几名伺候的宫人，气氛比上次在宣政殿轻松不少。
三娘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宫装，妆容精致，在烛光下显得雍容华贵，眉宇间却难掩一丝倦色，每次眼神对视都忍不住瞪上夏林两眼。
“前番言语或有冲撞，夏帅勿怪。”三娘举杯，主动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朕已命人草拟合作章程，不日便可与夏帅详谈。只是其中细节繁多涉及两国根本，还需谨慎。”
夏林举杯相应，笑容温和：“陛下客气了。事关重大，谨慎些是应该的。至于冲撞，我也冲撞了陛下多日，勿怪勿怪。”
两人推杯换盏，聊了些西域风物，长安旧事，气氛渐渐融洽，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在江南相遇时的风貌，只是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仍旧是冰冷的国家利益与政治算计。
其实也没什么办法，穿上了龙袍戴上了冕冠，三娘就注定不可能享受普通人的花前月下，她的背后是李唐七千二百万人的生计、是一千八百万户的口粮。
酒过三巡，月上半空。
三娘似有醉意，屏退了左右侍从，轩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支着额头，看着窗外粼粼波光，忽然轻声问道：“夏林，若当年……我没有选择这条路，你我今日，是否会不同？”
夏林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月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带着一种脆弱的美感。他沉默片刻，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许复杂难明的东西：“这世上没有如果。陛下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注定要走一条孤独的路。而我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注定没法老老实实当个臣子。”
三娘转过头，目光迷离地看着他：“有时候真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无法无天。”
“陛下说笑了。”夏林摇头：“我走的每一步，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只是我习惯把冰踩碎，硬趟出一条路来而已。”
就在这时，夏林耳廓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蜘蛛感应瞬间发动。他敏锐地捕捉到窗外极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弓弦绷紧的“咯吱”声。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探身，一把揽住三娘的肩膀，带着她向侧面扑倒！
“小心！”
就在两人倒地的瞬间，一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穿透轻纱，携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在了三娘刚才坐着的位置！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箭镞泛着蓝光，明显淬了剧毒！
三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伏在夏林怀中，一时竟忘了反应。
夏林眼神瞬间冰冷如刀，他护着三娘，锐利的目光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高声喝道：“有刺客！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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