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鄯善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事。
各方宾客陆续抵达,驿站人满为患,城内大客栈一房难求,原本几十文便能住山一夜的房间,如今被炒到了一两银子却仍是供不应求。
街面上随处可见穿着各异、口音不同的外来客商、文士和使者,将这座西域边城烘托得如同中原繁华都会。
夏林特意将主会场设在了新成的“月氏楼”,这座融合了中原亭台楼阁与西域拱券穹顶风格的宏大建筑,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帅,张相的车队已到城外十里亭。”孙九真快步走进帅府禀报。
夏林正与徐世绩对弈,闻言把棋子一扔,笑道:“老张总算到了,他带了多少家当来?”
“随行文士二十余人,画童十余人,行李装了八大车,光是画具就占了两车。”孙九真也忍不住笑了:“据报,张相一路写生,已得画稿五十余幅,还要把西域风光画个遍。”
徐世绩捻须微笑:“张相丹青妙笔,有他为之描绘,胜过千言万语。”
“得了吧,他就是想来蹭我的饭。”夏林起身整了整衣冠:“走走走,接他去。三哥你是不知道,这人在人前人模狗样儿,在人后那是最后一点人样都没了。”
城外十里亭,张朔正与几位同来的文友指点山河,他一身青衫,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虽已位极人臣,却仍是一副名士派头。
“这鄯善城城墙高厚,市井繁华,哪里还有半点边陲城的模样?”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儒生感叹道。
张朔负手而立,目光敏锐地扫视着远处的城郭:“二十年前,谁能想到西域戈中能有如此气象?道生这厮,别的不行,搞建设倒是一把好手。”
他话间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着线条,显然已经在心中构图。
正话间,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当先一人青衣白马,正是夏林。
“仲春吾儿!”夏林远远就喊了起来。
老张也不客气,笑骂道:“狗贼道生!”
两人相视大笑,夏林跳下马,很自然地揽住老张的肩膀,躲开人群声道:“六个。”
“什么六个?”张朔压低声音:“西域妹妹?”
夏林嘿嘿一笑:“就怕你身体不行。”
两人这番毫不避讳的对话,但凡让周围人听见那就是彻底塌房,毕竟谁能想到权倾朝野的尚书令与威震西域的大元帅,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
众人寒暄间,又一队车马从另一方向驶来,却是各地应邀前来的才子们到了。
这些文人墨客经过漫长的旅途,个个面带风霜,但眼神中都透着期待。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西域,自然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夏林亲自引领众人入城。
而这沿途所见,自然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啧啧称奇。
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汉胡商贩比邻而居。更令人惊讶的是街面整洁,每隔一段就有公厕和垃圾堆放点,有专人负责清理。
“这卫生状况,比之中原大城也不遑多让啊。”一位来自江南的才子感叹道。
夏林笑道:“这都是王将军的功劳。他推行街长制,每条街道都有专人负责清洁和治安。”
老张默默观察着街景,不时从袖中取出炭笔,在随身携带的画板上快速勾勒几笔。
“别光顾着画。”夏林捅捅他:“,感觉如何?”
老张头也不抬:“比我想象中好。不过你这街道布局,是不是太规整了些?少了几分野趣。”
“要野趣去戈滩上找去,我他妈给你安排六匹母骆驼。”夏林笑骂:“我这是给人住的。”
众人来到月氏楼前,但见楼高五层,飞檐翘角,在夕阳下格外壮观。
老张仰头打量,啧啧称奇:“这楼倒是有些意思,中西合璧,又不显突兀。谁设计的?”
“还能有谁?”夏林得意地挑眉道:“你当我这些年就只会打仗?”
老张难得正经地点头:“嗯,这里三楼以上是不是有项目?”
“你都四十岁了,还惦记项目呢?”
老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那你不还给我安排了六个?”
“我给你安排了六个昆仑奴,包你满意。”
“你给老子死。”老张一脸厌弃:“我宁可要六匹骆驼。”
“先别废话,到时再。”
夏林将文士们安置在三楼雅间,自己则与徐世绩、王卓恒等人来到五楼的观景台。
从这里俯瞰全城,街道纵横,远处通济渠如一条玉带绕城而过,更远处的棉田已隐约可见泛白的棉桃。
“各方都到齐了?”夏林问道。
孙九真递上一份名册:“张相一行三十余人,金陵、苏州等地才子五十余人,长安翰林院学士二十七人,北汉观摩团十九人,西域各国王公使者一百余人,另有各地商队首领六十余人。其余跟风而来者如云,有近万人。”
徐世绩道:“看来该来的都来了。”
夏林点头,望着远处绵延的棉田,不由得长叹一声:“就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在西域都做了些什么,通告全部酒楼餐馆,外来的客人就餐按每人每餐40文的餐标,从今日开始,我大宴全城。”
夜幕降临,月氏楼内灯火通明。
夏林特意设了私宴,只请了老张和几个最亲近的友人,酒过三巡,张朔已有几分醉意。
“道生啊。”他拍着夏林的肩膀:“真的,来之前我还担心你在这里过得苦,没想到你这日子过得比在浮梁还滋润。”
夏林给他斟满酒:“怎么,羡慕了?要不你也别做什么尚书令了,来西域给我当个画师如何?”
“滚吧!你知道什么叫代皇帝吗?”张朔扬头喝了一口冰凉的葡萄酒,随即正色道:“不过真的,你这西域治理得确实不错。这一路走来,百姓安居,商旅往来不绝,比之中原也不遑多让。”
“这才刚刚开始。”夏林望向窗外,“等三条水渠全部修通,西域就能真正成为塞上江南。”
老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夜色中的鄯善城灯火点点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他忽然取出纸笔,就着灯光快速勾勒起来。
“别动。”他对夏林,“就这个姿势,很好。”
夏林笑道:“你这职业病又犯了?”
“如此盛景,不画下来可惜了。”张朔笔下不停:“明日赏棉,我要好好记录下来,让中原那些井底之蛙也开开眼。”
“那可得把我画英俊点。”
“得了吧,就你这模样,画英俊了谁认得出是你?”
翌日清晨,秋高气爽。
大队人马从鄯善城出发,前往城西棉田。夏林与老张并辔而行,徐世绩、王卓恒等人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各路文士、使者和商队首领,浩浩荡荡,旌旗招展。
出了城西不过五里,景象便截然不同。
但见一条宽阔的水渠蜿蜒向前,渠水清澈,在朝阳下泛着粼粼波光。水渠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棉田,棉株齐腰高,枝叶繁茂,棉桃绽裂,露出里面洁白柔软的棉絮,在秋风中轻轻摇曳,远远望去,果真如雪覆大地,蔚为壮观。
“天啊!”一位来自江南的年轻画师忍不住惊呼,手中的画笔差点掉:“这……这真是棉花?江南最好的棉田,也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另一位年长的文士颤声道:“老夫游历天下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棉田。这哪里是塞外,分明是世外桃源!”
老张早已跳下马来,站在田埂上凝神观望。他双目放光,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喃喃道:“妙极了……这光影,这色彩……”
夏林走到他身边,得意地挑眉:“如何?没骗你吧?”
老张也不答话,急急从画童手中接过画板,炭笔在纸上飞快地舞动起来。他时而抬头远眺,时而俯身细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来自各地的文人们也纷纷散开,有的吟诗作对,有的挥毫泼墨,个个兴奋不已。这些历经漫长旅途的才子们,此刻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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