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夜宴,烛火摇曳,酒香氤氲,取暖的高炉烧得透红。
与往日高朋满座不同,今夜席间仅三五“不得志”的闲散文人,气氛看似随意,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老张斜倚在软榻上,衣襟微敞,面泛红潮,俨然是醉意迷蒙,手中琉璃杯里的葡萄酿已不知是第几巡。他醉眼惺忪,指着上那幅《瀚海棉云图》,舌头发硬地吹嘘着西域见闻。
“你们是没瞧见,那夏道生如今在西域可是土皇帝一般……嗝……一不二!不过他这个江山打下来又能如何呢,儿子又不跟他姓。”
他絮絮叨叨,看似醉后胡言,却句句敲在听者心坎上。
这话得看似感慨,实则毒辣,直指那层长安权贵圈中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老张此刻醉醺醺地一摆手,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酒酣耳热后的畅快:“你们大抵都听了你们李唐女皇帝在西域跟那夏道生不清不楚的传闻吧?哈哈哈,是不是朝堂上还劝来着?哈哈哈,实话吧,人家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儿,不然你们以为你们太子爷凭什么能在浮梁安安稳稳?还不是因为他本就是……”
他话到一半,猛地打了个酒嗝,似乎意识到失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抓起酒杯往嘴里灌,含混不清地试图遮掩:“喝酒喝酒!这些作甚,都是人家的家事……家事……”
然而,那几乎挑明的半句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宴席上。
有宾客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在桌上,另外几位文人也是面面相觑,脸色瞬间煞白,心跳如鼓。
李唐太子爷本就是夏林之子!张朔这近乎明示的醉话,坐实了多年来那最骇人却也最合理的猜测!
宴席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散去,几位文人魂不守舍地告辞离去,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烈焰灼烧。
老张在他们离去后,歪在榻上,看似烂醉如泥,但却翘起了二郎腿开始唱起了歌来,声音都不带颤的,哪里有什么醉鬼的样子。
不出半日,“张尚书酒后失言,直言李唐太子乃女皇与夏帅所出”的骇人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长安各个隐秘的圈层。
虽无人敢公开宣扬,但私下的窃窃私语,那交换眼神间的震惊与果然如此,却已让这座帝都的温度骤然升高。
虽然这件事多少年前就已经算是大家最津津乐道的八卦了,但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一旦上称那可千斤都打不住。
于是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本就因为这段时间党争而弄得焦头烂额的长孙无忌耳中。
他原本正在书房与心腹商议如何进一步压制老张带来的影响,闻听此讯,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铁青,最后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仲春!!!”长孙无忌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就没能站稳。
他千防万防,没防到那厮竟敢用如此狠辣、如此釜底抽薪的一招!这已不是暗流涌动,这是直接将皇室秘辛砸在了明面上!
一旦此事被广泛认知,女皇的威严、李唐法统的正统性将遭受何等致命的冲击?而他一直以来竭力维持的忠臣形象,以及打压夏林、反对合作的政策基础,又会变得何等尴尬和无力?
一个名正言顺流淌着“敌国”血脉的太子,他以往所有的反对都成了笑话!
“他怎敢……他这是要毁我大唐基业于一旦!”长孙无忌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
“大人,此事必须立刻压下!”心腹幕僚急声道:“源头在张朔,是否……”
“压?如何压?”长孙无忌猛地转身,他呼吸急促,眼中早已经失去了分寸,他近乎咬牙切齿道:“此刻去动那张朔,岂非不打自招?天下人都会我做贼心虚,杀人灭口!他张仲春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且我问你,你可知在长安城内,杀一个别国的宰相是什么结果?”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朔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是精心计算的毒计。
将太子身世彻底摊开,不仅瞬间炸散了长安朝堂因秦王病重而产生的权力斗争焦点,更将李唐内部的一切矛盾,都引向了如何对待这位特殊太子的终极问题上。
支持太子,就意味着必须正视乃至接纳夏林的存在和影响力。反对太子,那便是动摇国本,必将引发更大的动荡和分裂!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正中他们下怀。
更恐怖的一点就是如果李治是夏林儿子这件事坐实了,那这个太子也就固若金汤……
不对不对不对,不光是太子,就连李唐的女皇也是固若金汤了,因为那是那条疯狗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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