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柳清澄的风格。
先排除那个也不知道是最高分还是最低分的魏正道,
算个平均分来比较,
在历代龙王里,柳清澄都属那最特殊的那一类。
伙伴死在江上,她记仇,成为龙王后,提剑去挨个灭仇人满门。
在这一点上,李追远没资格去指摘她,毕竟他自个儿虽还年少,可已经户口簿等身。
曾经,李追远也怀疑过,她是不是故意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一种对天道宿命安排的不满。
但在大乌龟那一浪后,傍晚喝茶乘凉时,柳奶奶跟自己讲述了很多她以前与秦爷爷过去的故事。
少年得知秦爷爷当初去拜谒柳家祠堂时,柳清澄的龙王之灵曾从牌位上释出,削掉了对这婚事持反对意见的、柳家长老的胡子。
李追远这才确定,这位如今也算自家“先人”的柳清澄,就是本性如此。
就像她在这里所做的。
她当初若是以龙王之尊,下龙王令,让这五位大仙来负责镇守此处,这五位大仙也会接受,甚至会对此无比感激。
但她仿佛生怕它们会反悔,或者时日久了会“变心”,给人削了砍了攒成一件,立在这里后,再以自身留下的剑气镇压。
只要她这道剑气不散,这五位大仙敢散伙脱离值守,那这剑气就会落下来,直接劈碎它们的功德身。
也难怪这五座残缺雕像上,会一直散发着这淡淡幽怨,明明做的是如此伟大的事,却失去了最宝贵圆满的情绪价值。
李追远抬起手,掌心对着墙上的剑气,柳氏望气诀运转。
剑气被安抚下来,不再躁动。
旁边老者,舒了口气。
李追远指着墙壁,说了句废话般的介绍:
“这是我家长辈留下的。”
老者先对墙壁行礼,再对李追远行礼。
李追远以柳家门礼回应。
老者:“老夫……咳……小老儿,替当年这一带乡梓,谢柳家龙王当年的解灾化厄之恩!”
李追远:“没有这座五仙庙,没有五仙庙出马仙世世代代牺牲守护,这里也不会得太平。”
论迹不论心。
事实上,拿这句话套用在这五座雕像身上,本就很不合适,更是不公平。
倘若这五位大仙没有救世匡扶的本心,这么多年被强羁在这里无法离开,这庙堂里早就不是什么淡淡幽怨了,而是怨气滔天。
这恰恰说明,柳清澄做错了。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这五座雕像,先行柳家门礼,再俯身拜下:
“先人当年行事,疏于考虑处置不周,小子在此,向五位仙长赔罪!”
不是所有会柳氏望气诀的柳家人,都能得到龙王剑气的回应,李追远能得回应,就说明他在柳家门庭里的法理地位很高。
因此,他的赔礼道歉,是有足够分量的,也是代表着柳家的诚意。
下一刻,
庙堂里的淡淡幽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每座雕像上都散发出的光正祥和之气。
原本夜里昏暗的四周,也似乎变得比先前亮堂了许多。
柳清澄当年是给了好处的,镇压邪祟的功德一直加持在它们身上。
李追远刚刚的赔罪,则是将它们本该得到的情绪价值,进行了补全。
自今日起,它们心中的那点芥蒂彻底消散,可以堂堂正正地宣告,它们就是出于本心,主动立身建庙于此,镇压邪祟。
老者面露笑容,他耳畔仿佛能听见,仙长们开怀的笑声。
李追远看向老者:“您……”
老者:“您可唤我阿白,小白。”
李追远:“白先生。”
老者:“哎,柳少爷。”
李追远没有去解释姓氏问题,而是直言道:
“我觉得,这里的事,到了该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白先生闻言,没有流露出惊喜,哪怕他知道此地之事被彻底解决,对五仙庙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柳少爷,小老儿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当从长计议。”
李追远:“白先生,事在人为,都这么久了,我就不信这邪祟还能卷土重来。再者,我一直将帮先人事迹收尾,视为自己的责任,亦是全我龙王柳之名。”
白先生:“柳少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小老儿这就让人奉茶。”
李追远:“好。”
白先生领着李追远来到庙堂隔壁,那里有座小亭子,安排少年先行入座后,白先生就走到外头,吩咐其他老人准备茶水与吃食,去招待柳少爷的随从们。
李追远还听到白先生在外头询问庙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问他们谁会修汽车,下去把车修了。
老头老太太们闻言面面相觑,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很多三十年前就在庙里闭活关了,汽车这东西见到的次数都寥寥,更别说去修了。
最后,还是一个年轻时修过驴车的老人,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下去瞅瞅。
白先生端着茶水和吃食进来,摆在亭桌上。
接下来,李追远一边吃一边听白先生讲述。
背景讲完后,白先生开始陈述这里面的奇特之处。
其实,李追远是有点担心,白先生讲述得太过具体,把难度讲得太高,这样自己就会失去执意要进那条山涧的动机。
《无字书》里的它,魏正道骗得,那李追远也骗得。
但你可不能把它当本地林子里的傻狍子。
要真是此去九死一生……自己还在浪里非得要去,那就要剧情穿帮了。
先前白先生要是为了庙里自身利益,故作隐瞒,鼓励自己冒险去拼,反而是李追远乐于所见。
可偏偏这里的庙风有点太正,正到这位白先生是真的宁愿牺牲庙里利益,也要为自己做考虑。
好在,白先生对山涧里的实际情况,也并不清楚。
很多年前,五仙庙觉得那邪祟残留被镇压这么久,也该是强弩之末了,就聚集了当代实力最强的一批出马仙,更是邀请周边其它门派势力协助,组成了一个团队,想要彻底清除该隐患。
结果,那支“兵强马壮”的队伍,进入后,一个人都没出来。
自那之后,五仙庙就未曾再派人深入,只是在四周布防,专门捕杀从里面跑出来的邪物。
白先生根据庙志记载以及他这半生的观察,给出的希望李追远从长计议的理由,有三:
一是自他年轻时起到现在,从山涧内跑出来的山精妖怪,实力基本都在一个档次上,会有好对付的也会有棘手的,但都不至于太夸张。
可这种被镇杀过的邪祟残留,要么持续走弱直至消亡,要么突破囚笼不断恢复增强,怎么可能这么一直处于稳态不变?
二是此地山川水流之气象,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化过,就算偶有极端天气,这
三是每年有固定两日,山涧内会很“热闹”,远远看去似张灯结彩,仔细倾听隐有饮酒欢笑。
这三个理由都说明一件事,里面的邪祟残留,它很从容、游刃有余。
它一直把对外的对抗烈度,保持在一个它认为合适的水平线上,既不过分张扬,又使得自己不会被打扰。
它对里面环境的掌握程度仍然很高。
它甚至还有心思……追求精神生活。
李追远听完后,开口道:“是很奇怪,但它若是真能出来,没理由不出。且如白先生你所预测,它真的是在从容筹备的话,那我们就更不能继续坐视不理、养虎为患了。”
白先生:“柳少爷言之有理,只是柳少爷若真打算下去彻底剪除此獠,可否再稍候些时日,小老儿好集结庙里能手,再号召周围宗族门派,好引为柳少爷您的助力。”
李追远:“我现在时间很宝贵,实不相瞒,我是在赶路途中误入此地,并非刻意来此;再者,有时候人多了反而容易生乱,我更喜欢只带自己的人去做事。”
白先生:“可是……”
李追远:“我答应白先生,先一步一步探寻,倘若里头情况真的危急到一定程度,我也不会勉强自己,该退则退。”
见少年主意已定,白先生点头道:“那小老儿率庙众,在外围待命,柳少爷若有所需,即刻传讯,我等必立刻深入接应柳少爷周全!”
李追远:“多谢。”
白先生:“是小老儿要向您,向龙王柳表示感谢,这或许是天意,龙王门庭,还未忘记我们这处小地方。”
李追远:“本是分内之事,亦是分内之责。”
结束完谈话后,李追远走出了庙堂。
外面,润生他们已经吃过饭、完成了休整。
李追远:“走,我们下去看看。”
大家立刻背起登山包,顺着五仙庙旁侧的一条山道,向下走去。
白先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道:
“龙王家不愧是龙王家啊。”
……
下去的路,初始阶段还挺好走,看得出是被整修维护过,而且环着山谷一圈,被布置了很多阵法禁制,能看见不少巡逻人员所用的哨所、岗亭。
但再继续往下后,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路了,算是进入了出马仙们不会涉足的核心区域,得靠润生拿着黄河铲开路。
谭文彬:“小远哥,周围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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