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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晌彻底想明白了,如同醍醐灌顶,又似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寒意彻骨。
在这个每个人都像戴着无数层面具,藏着无数个秘密的权力圈子里,会推理并挖出别人秘密的人,往往里外不是人,动辄得咎。
只有知晓大量秘密,甚至本身就成为秘密一部分的人,才是真正被权力圈子里的人所信赖的“自己人”。
他们不是秘密的挖掘者,而是秘密的保管者、分享者,甚至是制造者。
推理出秘密,是能力,也是权力的警惕。
但被允许“分享”秘密,才是权力的认可。
他之前,或许是本末倒置了。
神探,神探……这是一条注定被排斥的路啊!
李晌幡然醒悟,紧接着便是难以抑制的黯然神伤。
因为顺着这个逻辑推演下去,他很容易就得出了一个令他无比绝望的结论:
那就是,他很可能永远也无法成为那个被主动“分享”秘密的人。
他赖以成名的神探之力,本质就是刺探和揭露秘密。
这种能力天生就带有剧毒,永远只会被上位者利用来达成特定目的,并且伴随着无时无刻的警惕与提防。
没有人会真正信任一个能看穿秘密的人。
他们只会利用你,忌惮你,而后在价值被榨干,或者认为威胁大于价值时,毫不犹豫地将你“销毁”,如同处理掉一件危险的废品。
除非,那个掌握权力,愿意分享秘密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无所畏惧的疯子?!!
“咚咚咚——”
管重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晌发散的思绪。
门内,传来一个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声音,正是冯睦:
“进来!”
管重依言推开门,侧身让开通道,对着李晌和常二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他便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冯睦正从靠窗的沙发上站起身,脸上带着友善笑容,迎向李晌,与李晌刚才在门外想象的“疯子”形象相去甚远。
然而,沙发边上还坐着个背葫芦的男人,见李晌二人走进来,却未给任何好颜色。
王聪见冯睦起身迎客,自己也冷笑着站了起来,对着冯睦毫不客气道:
“冯睦,我今天来,是念及你以前确实待我还算不错,才好心给你提个醒儿,《八角笼斗兽》计划牵扯极广,盘子太大,水也太深,根本不是你能玩得转的。
他目光逼视着冯睦,语气更加咄咄逼人:
“所以,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和野心!
接下来你最好都乖乖地听从我的配合与指挥,这样才能确保不出纰漏……”
面对王聪咄咄逼人的姿态,冯睦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但并未动怒,语气平淡地回应:
“真正需要收起不切实际念头的人,是你啊,王聪。”
冯睦停顿了下,继续认真道:
“夫人让我管理二监,那我就会管好二监,你的手别往我这儿插,同样的,出了二监《八角笼斗兽》计划要如何准备,那就是你的事了,我也不会多嘴。”
王聪闻言,脸上的冷笑更甚:
“哼!不识好人心,我是担心你能力不足,管不好这摊子,到时候二监再出点什么纰漏,拖了我的后腿,影响了整个计划,鲁总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冯睦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但他似乎懒得再与对方进行无意义的争辩,只是淡淡地瞥了王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王聪见冯睦不再说话,又故意重重哼了声,大步离开办公室,摔门离去。
李晌进到屋子里,目睹的就是如此剑拔弩张,不欢而散的一幕,待得王聪愤愤离去,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安静,他才略显尴尬地看向冯睦: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谈正事了?”
冯睦脸上瞬间阴转晴,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轻松而热络:
“哪里的话,李队,你太见外了。好朋友上门,永远都是正当时,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指着沙发,示意李晌和常二丙落座,
“你来得正是时候,算是帮我把这讨人厌的家伙给赶走了,省得他在我这里继续纠缠。”
冯睦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收,瞬间浮上一层狠戾的杀机,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
“若不是夫人特别叮嘱过,眼下要以大局为重,需要顾虑各方面的反应……我绝不会让这种曾经背叛过朋友的家伙,活着走出二监的大门。”
李晌明明知道,冯睦这话是针对刚刚离去的王聪,绝无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意思。
冯睦不是这样的人。
可不知为何,他就忽然觉得脖颈后面噌噌的往上渗凉气呢?
冯睦脸上的浓烈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一闪而逝的工夫,他便已经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从旁边的桌上捡起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重新戴好。
当眼镜架回鼻梁上那一刻,冯睦脸上就又恢复了令人无比信赖和亲近的温和笑容。
李晌看着冯睦一秒钟完成了三次变脸,心思也跟着转了又转,最后乖顺的坐在了沙发上。
而他的心底,则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冯睦初次来他家中做客时的情景。
心底则幽幽道:
“果然,还是我认识的疯子,无论怎么伪装都藏不住他身上疯子的味道。
不过疯子好啊,疯子才能对朋友掏心掏肺,分享秘密啊!”
毕竟,一般朋友哪会在朋友面前,真情流露出自己想杀了谁谁谁呢。
这何尝不是一种极端信任的体现!!
李晌把冯睦刚才的表现,当作了朋友间的毫不设防,心里又是一阵暖暖的脱口而出道:
冯睦,你若真想杀了他,却不方便亲自出手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有些事情,我来做,或许会更方便,也更干净。”
此言一出,办公室内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常二丙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不是,李队,咱不是来质问冯睦的吗,怎么就变成要帮他杀人了?
常二丙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李晌脑子却转的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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