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晶在两界堂的顶端亮了百年后,通途木的树荫已能遮蔽半个太行山脉。树洞里的铃铛换了七次,每次都由两界孩童共同编织——归墟的星蚕丝缠上人间的山楂红绳,摇响时既有星辉的清越,又有草木的温润。
这年春祭,灵昀的重孙灵小狐发现了件怪事。通途木最高的枝桠上,结了颗从未见过的果子:果皮是归墟星石的幽蓝,果肉却泛着人间蜜桃的粉白,最奇特的是,果子里嵌着枚小小的共生晶,光照下能看见无数流动的人影。
“这是‘忆年果’。”已是白发老者的林恩灿坐在轮椅上,由灵澈的后人推着,来到树下,“通途木吸收了百年的两界记忆,才结出这么一颗。”他抬手轻触果子,果皮上立刻浮现出当年两界初遇时的画面:归墟仙童的星花落在济世堂的药圃,灵骁挥着斧头劈开界隙的乱流,灵澈蹲在两生林里辨认药草……
灵小狐踮脚够着果子,指尖刚触到果皮,眼前便闪过无数片段:有星祭上各族共舞的欢腾,有共鸣殿里石壁画亮起的震撼,有虚无渊前众人齐心的坚定……这些他只在课本里读过的故事,此刻竟鲜活得仿佛亲历。
“原来这就是‘共生’。”灵小狐喃喃道,“不是书上的字,是无数人一起走过的路。”
林恩灿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岁月的暖:“路还长着呢。”他看向远处,归墟的星船正卸下新培育的“双生稻”,稻穗一半结着星粒,一半结着谷米;人间的田埂上,归墟的仙农正跟着人族老农学习插秧,星纹的衣袖沾着泥,却笑得开怀。
忽然,共生晶的光芒剧烈闪烁。两界堂的钟声急促响起,归墟的星使从通途木的树洞里跌出来,脸色苍白:“忆年果……忆年果在消失!通途木的根须又在枯萎,这次的力量比寂灭之力更诡异,它在吞噬‘记忆’!”
众人赶到树底,只见忆年果的光芒正迅速黯淡,果皮上的画面像被橡皮擦去般渐渐模糊。通途木的叶片开始发黄,那些刻着两界故事的年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白。
“是‘遗忘之影’。”林牧的后人展开最新的星衍图,图上两界灵脉交汇处,出现大片空白,“它藏在时间的缝隙里,专噬生灵的记忆。若两界的过往被彻底遗忘,共生的信念便会崩塌,新规则也会随之瓦解。”
灵小狐急得直跺脚,狐火在掌心乱蹿:“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所有故事都刻在石头上吧?”
林恩灿缓缓抬手,两界印在他掌心亮起,光芒虽不如当年炽烈,却带着穿透时光的温润:“谁说要刻在石头上?”他指向围拢过来的两界子民,“记忆最好的容器,从来不是晶石或石碑,是活着的人。”
他将两界印的光芒注入忆年果,果子瞬间化作万千光点,融入在场每个人的眉心。刹那间,无数记忆在人群中流转——归墟的老者想起了初到人间时喝的第一碗流光果汤,人族的妇人记起了教仙童纳鞋底的趣事,魔族的少年忆起了与灵骁后人比试力气的欢笑……
“把你的故事,讲给身边的人听。”林恩灿的声音传遍林间,“把他们的故事,记在心里。只要还有人记得,遗忘之影就无处遁形。”
于是,通途木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讲述声。归墟的仙长讲星祭的由来,人族的药农说同尘草的培育,灵小狐缠着魔族的战士,听他讲虚无渊之战的惊险。每个故事都像颗种子,落入听者的心里,生根发芽。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故事的流传,通途木枯萎的叶片重新焕发生机,年轮上的空白处,竟自动浮现出新的刻痕——那是此刻正在发生的故事。忆年果消失的地方,长出了新的花苞,花苞里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人影,正是此刻讲述与倾听的众人。
遗忘之影在故事的洪流中发出不甘的呜咽,最终如雾气般消散。当最后一缕阴影褪去时,通途木的花苞绽放了,开出朵巨大的花,花瓣上印着两界所有的故事,从初遇到如今,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林恩灿望着这朵“记忆之花”,忽然轻轻咳嗽起来。他的两界印光芒渐渐黯淡,灵澈的后人连忙递上药丸,却被他摆手推开。
“该走了。”他看向身边的众人,目光温柔得像春祭的风,“规则已经刻在你们心里,比任何印契都牢固。”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光屑,融入通途木的树干。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最初的声音——济世堂的晨雾里,灵昀的笑声,灵骁的斧响,灵澈的药香,还有丹炉里共生丹滚动的轻响……
多年后,灵小狐已成了两界堂的长老。他常坐在通途木下,给各族孩童讲当年的故事。孩子们指着树干上那个隐约的人形印记,问:“那就是林先生吗?”
灵小狐点头,指尖抚过印记:“他没有离开,只是化作了通途木的一部分,看着我们把故事继续下去。”
风吹过通途木,记忆之花的花瓣簌簌落下,每片花瓣上都有新的故事在生长:归墟的星童与人族的少女一起培育新的同尘草,灵骁的后人教归墟的力士锻造新的农具,林恩烨的剑谱被翻译成归墟文字,与仙族的剑法图谱并排放在两界堂的书架上……
两界的规则不再需要印契来维系,它藏在每句讲述的故事里,在每次援手的温暖里,在每个孩子懵懂却坚定的眼神里——
原来最好的规则,从不是谁来制定,而是活着的人,用日复一日的相守与牵挂,共同写成的,没有尽头的故事。
而通途木的铃铛,还在日复一日地响着,迎来送往,见证着一个又一个,属于两界共生的,崭新的清晨。
通途木的年轮又添了五十圈时,记忆之花的花瓣已铺满了两界商道。归墟的星砂与人间的泥土混在一起,将花瓣化作养分,催生出成片的“忆念草”——叶片上会自然浮现出模糊的人影,风吹过时,能听见细碎的笑语,像是过往的故事在低声絮语。
这年,两界学堂来了个特殊的学生。他是噬灵族的遗孤,名叫墨痕,眉眼间还带着族里特有的灰纹,却总爱缠着灵小狐的孙女灵溪,问东问西。
“灵溪姐姐,书上说,当年噬灵族差点毁了通途木,为什么你们还愿意收留我?”墨痕攥着课本,指节泛白。课本上印着虚无渊之战的插画,噬灵族祭司的狰狞与两界修士的坚定形成鲜明对比。
灵溪正给忆念草浇水,闻言放下水壶,指着草叶上的人影:“你看这个,”那是个噬灵族的孩童,正偷偷给受伤的归墟仙童递星果,“当年也有噬灵族人站出来保护平民,规则从不是看你来自哪个种族,是看你心里装着什么。”
墨痕望着草叶,忽然红了眼眶。他从袖袋里摸出块磨损的骨符,上面刻着半个共生印:“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说……噬灵族也该有新的活法。”
这话传到两界堂时,灵小狐正与归墟的星老对弈。星老捻着星棋的手顿了顿:“或许,是时候给虚无渊的遗民一个机会了。”
三个月后,一支由墨痕带队的噬灵族使团走进了两界堂。他们带来了虚无渊深处特有的“息壤”,这种土壤能中和寂灭之力残留的浊气;还带来了族里的禁术残卷,希望能与两界修士一同破解,彻底根除隐患。
灵溪陪着墨痕站在通途木下,看着噬灵族的孩子们与两界的孩童一起追逐,忆念草的叶片上,渐渐浮现出他们嬉笑的身影。墨痕忽然道:“我想在虚无渊种满忆念草,让族人每天都能看见这些故事。”
灵溪笑着点头:“我们可以一起去,我教你培育的法子,归墟的星水能让草叶更鲜亮。”
那年秋天,虚无渊的灰雾里长出了第一片绿。噬灵族的族人扛着息壤,两界的修士带着星水与草木种子,在曾经的祭坛旧址上开辟出片新的药圃。墨痕亲手种下第一株忆念草,灵溪用狐火为它催芽,草叶展开时,竟同时映出噬灵族孩童与归墟仙童的笑脸。
通途木的记忆之花在此时绽放得格外绚烂,花瓣飘向虚无渊,落在新开辟的药圃里,化作点点荧光。有老人说,那是林恩灿他们在笑——笑当年的隔阂终成过往,笑每个种族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共生之道。
又过了百年,两界的地图早已分不清哪里是归墟,哪里是人间。归墟的星市上,噬灵族的摊主用息壤培育的流光果格外香甜;人间的药铺里,摆着仙族与魔族合炼的丹药;学堂的课本里,噬灵族的故事与其他种族的传说并排而列,插画上,墨痕与灵溪并肩站在忆念草田里,身后是各族生灵共筑的家园。
灵溪的后人在整理两界堂的古籍时,发现了本泛黄的日记,扉页上写着林恩灿的名字。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规则会老,故事会长,只要有人愿意把心敞开,共生的路,就永远走不完。”
窗外,通途木的铃铛又响了。新的商队正从树洞里走出,噬灵族的少年赶着载满息壤的车,归墟的少女捧着刚摘的忆念草,人间的货郎摇着拨浪鼓,鼓声里混着星砂的清响。
记忆之花的花瓣落在他们肩头,像无数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这生生不息的世界——
原来最好的规则,从不是写在纸上的条文,是刻在心里的理解;最长久的共生,也从不是强行的融合,是每个种族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带着自己的故事,走向同一个明天。
而通途木的根须,早已穿过界隙,扎进了更深的土壤里,带着所有的记忆与期盼,继续生长,向着没有尽头的未来。
通途木的根须终于穿透了两界最深处的“鸿蒙层”时,墨痕的曾孙墨砚正在整理虚无渊的新方志。那是片介于归墟与人间之外的混沌地带,从未有生灵踏足,此刻却被通途木的根须撑开道缝隙,缝隙里飘出的不是浊气,而是带着草木香的清光。
“这是……新的界域?”灵溪的后人灵照捧着罗盘,指针在清光中疯狂转动,最终指向缝隙深处,“罗盘说这里的灵气,能兼容万族灵力,连噬灵族的息壤都能在这里开出花。”
两界堂的长老们齐聚鸿蒙层边缘。归墟的星老指尖拂过清光,星纹在掌心亮起:“通途木用百年光阴,为我们撑开了新的天地。”灵小狐的后人摸着胡须笑:“林先生当年说路走不完,果然没骗我们。”
墨砚望着缝隙里隐约的光影,忽然想起族里的传说——噬灵族的先祖本是鸿蒙层的守护者,因旧天道的压迫才堕入虚无。他从袖袋里取出那半块共生印,与灵照手中的另一半合在一起,印契发出的光竟与鸿蒙层的清光融成一片。
“我想进去看看。”墨砚的声音坚定,“或许这里,才是噬灵族真正的家园。”
灵照握住他的手,狐族的尾尖扫过通途木的根须:“我们一起去。新的界域,该由各族一起踏足。”
三个月后,第一支鸿蒙探索队出发了。噬灵族的勇士背着息壤,归墟的仙童捧着星砂,人间的农妇带着谷种,灵照与墨砚走在最前,手中的共生印化作引路的光。通途木的根须在他们脚下延伸,像条铺向未知的路,根须上新生的芽苞,一半是忆念草的绿,一半是鸿蒙光的蓝。
进入鸿蒙层的刹那,所有人都怔住了。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流动的光河,光河里漂浮着无数未成形的种子,有的带着归墟的星纹,有的裹着人间的泥土,还有的缠着噬灵族的息壤。通途木的根须扎进光河,种子便顺着根须往上爬,在缝隙处开出从未见过的花。
“这是……万物的源头?”星老惊叹着,指尖的星力触到光河,竟催生出颗带着星纹的稻穗,稻穗上还结着人间的谷粒。
灵照摘下朵花,花瓣上竟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有旧天道崩塌时的微光,有两界初遇时的星花,有虚无渊里众人的呐喊……“这些是……所有界域的记忆?”
墨砚忽然跪在光河边,息壤从掌心滑落,融入光河的瞬间,无数噬灵族的虚影从光中走出,他们不再是狰狞的祭司,而是捧着种子的守护者。虚影们对着墨砚深深一拜,化作点点光粒,钻进通途木的根须里。
“先祖在说,欢迎我们回家。”墨砚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将那半块共生印埋进光河,印契沉入深处,竟托起颗巨大的种子,种子上刻满了两界的文字与星纹,正是“两界同权,万物共道”。
当探索队返回时,鸿蒙层的缝隙已化作道稳固的光门。通途木的根须上挂满了新的种子,有的落在归墟,长出会结谷粒的星树;有的落在人间,开出带着星纹的稻花;有的落在虚无渊,让息壤里长出了忆念草与星花交织的藤蔓。
墨砚在鸿蒙层边缘立了块新碑,碑上没有文字,只有通途木的年轮与万族的印记。灵照在碑前种下第一株从鸿蒙层带回的草,草叶展开时,同时映出归墟、人间、噬灵族、鸿蒙层的光影。
“该给它取个名字。”灵照笑道。
墨砚望着草叶上流动的光:“就叫‘无界草’吧。”
又过了千年,通途木早已分不清是树还是界域的支柱。归墟的星船能顺着根须驶向鸿蒙层,人间的孩童在光门处与新界域的生灵交换糖果,噬灵族的息壤成了两界最珍贵的肥料,种出的作物能滋养万族。
两界堂的最后一页典籍,记载着这样一段话:
“规则的终极,是无规则;共生的极致,是无界。当所有界域的生灵都忘了‘彼此’与‘分别’,只记得‘我们’与‘同行’,便是林恩灿们当年期盼的,最温柔的世界。”
这日,个扎着两界红绳的孩童问祖父:“爷爷,林先生他们真的变成通途木了吗?”
祖父指着无界草上的露珠,露珠里映着无数笑脸,有灵昀的狡黠,灵骁的爽朗,灵澈的温和,林恩烨的沉静,林牧的专注,还有林恩灿那双映着星海与山河的眼睛。
“不,”祖父笑着说,“他们变成了风,变成了光,变成了我们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每个愿意把心敞开的人心里的种子。”
风拂过通途木,记忆之花的花瓣与无界草的叶片一起飘落,落在每个生灵的肩头。远处,新的探索队正向着更深的鸿蒙层出发,他们的笑声里,混着归墟的星辉、人间的烟火、噬灵族的息壤香,还有鸿蒙层流动的清光——
这声音,穿越了岁月,穿越了界域,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诉说着关于共生、关于理解、关于永不停止的前行的故事。
而故事的尽头,永远是新的开始。
无界草的露珠还凝着晨辉时,青丘的传讯狐突然撞开了两界堂的门。银白的狐毛上沾着焦黑的印记,嘴里衔着的玉牌裂开细纹,正是青丘圣地的“护族令”——这是千年未有的紧急讯号。
“青丘……青丘的‘万狐冢’出事了!”传讯狐化为人形,是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冢里的灵脉突然暴走,沉睡的先祖残魂被惊醒,他们……他们说要驱逐所有外族,重铸青丘的结界!”
灵照的狐尾猛地炸开毛。万狐冢是青丘的根基,葬着历代狐族先祖,其下的灵脉与归墟星轨、人间地脉相连,一旦真的重铸结界,等于生生斩断两界灵脉的一角。
“是旧执念在作祟。”墨砚抚过护族令上的裂痕,裂痕里渗出的灰气与当年的遗忘之影同源,却更带着狐族独有的骄傲与孤寂,“先祖们记得当年被旧天道压迫的苦,却忘了如今共生的暖。”
通途木的叶片突然剧烈震颤,记忆之花的花瓣簌簌坠落,在空中拼出模糊的影像:青丘的结界正以万狐冢为中心收缩,结界边缘,归墟的星民与人间的药农被无形的壁障困住,灵脉连接处的同尘草正在枯萎。
“必须去青丘。”灵照握紧狐族的本命玉佩,玉佩上刻着的“共生”二字正渐渐黯淡,“只有让先祖们看到如今的青丘,看到两界生灵早已相融的日常,才能化解他们的执念。”
临行前,通途木的树洞里飞出无数光点,落在众人肩头。那是林恩灿等人留下的气息——灵昀的狐火余温,灵澈的药草清芬,灵骁的斧刃锐气,林恩烨的剑穗鸣响,林牧的丹香萦绕,还有林恩灿那双映着星海与山河的眼眸,化作道温和的光,护在队伍前方。
踏入青丘地界时,结界的压迫感已如实质。曾经开满同尘草的山道,此刻只剩下狐族的荆棘;归墟星使驻留的星亭被拆毁,梁柱上刻着“外族勿入”的古篆;连灵照小时候与归墟仙童一起种下的山楂树,都被拦腰斩断。
“好重的怨气。”墨砚的息壤在掌心流转,压制着结界渗出的戾气,“先祖们把对旧天道的恨,转嫁到了所有外族身上。”
万狐冢前,青丘的长老们正围着冢顶的石碑诵经,石碑上的狐族图腾亮起红光,将暴走的灵脉之力注入结界。看到灵照带着墨砚等人前来,为首的长老厉声喝道:“灵照!你竟引外族玷污圣地!忘了先祖是如何被奴役的吗?”
“先祖从未教我们记恨!”灵照上前一步,狐族玉佩与墨砚的共生印同时亮起,“他们教我们铭记伤痛,是为了守护如今的安宁,而非斩断共生的纽带!”
她抬手一挥,通途木的光点在半空炸开,化作无数画面:归墟的星族帮青丘修补过崩塌的狐穴,人间的药农为狐族治愈过疫病,墨砚的父亲曾用息壤净化过万狐冢的浊气,甚至有位归墟仙童,为了保护落水的狐族幼崽,永远留在了青丘的溪流里……
“这些,难道不是先祖乐见的吗?”灵照的声音带着哽咽,“青丘的结界,从来不是用来隔绝温暖的墙,是守护家园的盾!”
石碑上的图腾红光剧烈闪烁,仿佛在挣扎。突然,冢顶裂开道缝隙,三缕先祖残魂飘出,他们穿着古旧的狐族战甲,眼神里满是警惕与痛苦:“外族的甜言蜜语,不过是新的奴役手段!当年主宰也是这样,先给我们恩惠,再套上枷锁!”
“不一样的。”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林恩灿的气息在光点中凝聚成模糊的身影,他指向结界外——归墟的星船正运来修复狐穴的星石,人间的货郎担里装着狐族幼崽爱吃的山楂蜜饯,墨砚的族人正用息壤加固万狐冢的地基,他们的动作里没有傲慢,只有自然的关切。
“旧天道的恩惠带着锁链,如今的相助只有真心。”林恩灿的身影转向残魂,“你们看那株被斩断的山楂树,根部已经冒出新芽,就像共生的信念,从不是刀剑能斩断的。”
残魂望着那些新芽,又看看半空流转的画面,眼中的痛苦渐渐消散。为首的残魂轻叹一声,化作道红光融入石碑:“是我们执着了。青丘的未来,该由你们这些见过更广阔天地的孩子,自己决定。”
随着残魂消散,万狐冢的灵脉渐渐平复,收缩的结界重新舒展,断裂的山楂树抽出新枝,枯萎的同尘草破土而出。青丘的长老们收起诵经的法器,对着灵照与墨砚深深一拜:“是我们狭隘了。”
当众人走出青丘时,通途木的光点在阳光下消散,却在万狐冢前留下颗种子。来年春天,种子发芽长大,长成株奇特的树——树干是狐族的紫檀,枝叶是归墟的星木,果实是人间的山楂,最顶端的枝桠上,挂着块小小的共生印,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诉说:
真正的守护,从不是画地为牢,是让家园的门,永远为温暖的相遇敞开。
青丘的传讯狐后来成了两界堂的常客,每次来都带着新酿的狐族果酒,酒里泡着归墟的星花与人间的甘草。他说青丘的孩子们现在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那株新树下,听灵照讲林恩灿他们的故事,讲那些关于放下与接纳的,永远鲜活的过往。
青丘的新树结出第一茬果子时,灵照收到了份特别的礼物——归墟的星族用星砂复刻了万狐冢的石碑,碑上的狐族图腾旁,多了星轨、谷穗与息壤的印记;人间的匠人送来副木雕,刻着青丘的狐狸与归墟的仙童、人间的孩童在同尘草下嬉闹的模样;墨砚则带来了鸿蒙层的清光,注入新树的根系,让果实成熟时,果皮上会浮现出各族文字写成的“和”字。
这日,灵照正陪着青丘的幼崽们采摘果子,忽然发现树洞里藏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写着“灵昀手记”四个字。
“这是……灵昀先祖的笔记?”灵照小心地翻开,里面的字迹灵动跳脱,还画着不少歪歪扭扭的小狐狸。其中一页写着:“青丘的狐狸都爱藏宝贝,我把颗流光果埋在万狐冢后坡,等下次来,说不定能长出会发光的山楂树呢!”
手札的最后几页,字迹渐渐沉稳:“今日陪恩灿哥来青丘,见狐族幼崽因灵脉虚弱夭折,心里发酸。恩灿哥说,若能让归墟的星力、人间的地力与狐族的灵力相融,或许能治好他们。我偷偷留了半瓶共生丹的药引,藏在老榕树下,希望后来者能用上……”
灵照按着手札的指引,果然在万狐冢后坡挖出颗裹着星砂的流光果核,又在老榕树下找到个小玉瓶,里面的药引虽已干涸,却仍残留着淡淡的共生气息。
“原来先祖们早就为青丘的共生铺了路。”灵照将果核埋进新树下,用鸿蒙清光浇灌,没过几日,竟冒出株幼苗,茎秆上同时缠着狐族的灵藤、归墟的星丝与人间的菟丝子。
消息传到两界堂,墨砚带着噬灵族的医者赶来,灵照的族人取出狐族的《灵脉图谱》,归墟的星医带来星衍阁的《星力调和术》,人间的药农则献上祖辈传下的《草木滋养方》。众人围着新苗研讨,最终决定合炼一种新的“三和丹”——以狐族灵藤为骨,归墟星丝为脉,人间菟丝子为络,辅以鸿蒙清光,既能稳固狐族灵脉,又能让其自由吸纳两界灵气。
炼丹那日,万狐冢前摆开了巨大的丹炉,炉身由归墟玄铁、人间精钢与青丘紫檀熔铸而成。灵照引动狐族本源,墨砚注入息壤之力,归墟星医催动星力,人间药农调和地力,四股力量在炉中交织,竟化作只展翅的九尾狐虚影,鸣声清越,传遍青丘。
丹成时,霞光满天。三和丹通体剔透,表面流转着青、蓝、黄三色光纹,分别对应狐族、归墟与人间的灵气。青丘那些灵脉虚弱的幼崽服下丹药后,苍白的小脸渐渐红润,狐尾上竟长出带着星纹或草木纹的绒毛。
“成功了!”幼崽们欢呼着扑向灵照,尾巴扫过新树,震落的果子滚了一地,每个果子里都躺着颗小小的三和丹,像是天地对青丘的馈赠。
这年秋祭,青丘举办了第一届“万族宴”。归墟的星船载来星海酿的酒,人间的货郎担着山楂蜜饯与紫苏饼,噬灵族的族人用息壤烤了鸿蒙层的灵谷,狐族则端出陈年的果酒与新摘的流光果。
宴会上,灵照朗读了灵昀手札里的句子:“青丘的月亮和归墟的星、人间的太阳一样暖,希望有朝一日,所有生灵都能在同一片月下,分享同一种甜。”
墨砚听着,忽然起身道:“我想起林先生日记里的一句话,‘所谓家园,不是某块土地,是和你一起分享月光的人’。”
众人都笑了,笑声惊起林中的飞鸟,鸟群掠过新树,翅膀上沾着的果屑落在归墟的星船顶、人间的货郎担上、噬灵族的衣袍角,像撒下一把把共生的种子。
宴散后,灵照将灵昀的手札与林恩灿的日记并排放在青丘的藏书阁里。风吹过书页,两张纸的边缘轻轻相触,仿佛跨越时空的两只手,在无声地相握。
新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覆盖了归墟的星船、人间的货摊、噬灵族的帐篷,也覆盖了每个笑着的身影。灵照望着树影,忽然明白,青丘的召唤从不是危机,是让沉睡的善意苏醒,让先祖的期盼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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