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霞光骤然大盛。中央广场的墨玉地面泛起温润流光,九十九根蟠龙石柱上的虬龙雕刻仿佛活了过来,龙口齐齐喷吐氤氲仙雾,瞬息弥漫整座广场。云雾缭绕间,仙乐自虚空奏响——非丝非竹,清越如昆山玉碎,又似黄钟大吕,震得人神魂澄澈。
北侧黑玉宫殿深处,三十六道金虹破云而出!金虹上分立三十六名素衣修士,衣袂翻飞如鹤翼,每人手中捧一柄雕琢繁复的玉笏。为首者须发如银,身着七星道袍,面容沉静如古潭,正是先前引路的长老。其声恢弘,响彻洞天:
“吉时已至——请祖师法相!”
广场正中的祭坛骤然亮起!一道恢弘金光冲霄而起,于云海间勾勒出一尊顶天立地的太乙真人法相。法相须眉皆白,手持拂尘,眉眼低垂,慈和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注视广场众生。万千金莲虚影自法相足下旋生旋灭,浩瀚道韵让筑基弟子们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九声清越钟鸣回荡。墨玉广场边缘升起八十一座莲台,每座莲台上浮现出一道仙人身影——或仗剑而立,或抚琴笑谈,或丹鼎腾烟。虽缥缈如烟,但其气息沧桑古拙,每个仙人修为都不弱于化神修士,昭示着太乙仙宗玉虚嫡传的深厚底蕴。
骤然间,万籁俱寂!一团赤金流火毫无征兆地自不远处的一座宫殿深处燃起,撕裂仙霞瑞霭!火光中,一个青年的身影踏焰而出。
哪吒三太子!哪怕他并未显露三头八臂法身,只以常人身量出现,众人也是立刻认出了他。
面容是令人窒息的精致俊美,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身缚红绫,着莲花金纹战裙,一双战靴下踏着滴溜溜旋转燃烧的风火轮,手臂上挎着金灿灿的乾坤圈。周身并无威压散出,甚至显得有些安静。
但当他那双清澈却空洞的眸子扫过广场时,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远古荒兽无形锁定!
他一步步踏空而下,足下风火轮在墨玉地面灼烧出细小的涟漪。行至祭坛前,面对祖师法相,他微微颔首。
这个动作极其短暂,却在垂首的瞬间,其眉心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红魔纹倏然一闪!快到无人察觉,唯有赵酉吉眉心的天眼封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捧玉盘的女修踏前一步,声音清冷如泉:
“新晋弟子,拜——!”
广场众人不由自主双膝触地。女修手中玉盘腾空,化作漫天细碎玉符,每一片都精准落入弟子眉心,化作一个微小的“太乙”字篆印——此为太乙仙宗临时弟子符印。
“授符——”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光自哪吒指尖散出,笼罩众人。金光中夹杂着极其隐晦的阴冷魔性,如毒蛇般试图钻入众人识海。广场众人齐齐变色,各自运功抵挡。
赵酉吉的昊阳真罡丝毫无法阻碍这诡异的金符,他急中生智,与赵无极合力运功搅乱阴阳,颠倒五行,将这金符引导到了体内的缝尸虫中。
而广场周围那些“观礼”的太乙仙宗仙人,脸上笑容在金光中显得愈发模糊而诡异。
最后一步,哪吒缓缓抬起右手。祭坛中心,一柄燃烧着混沌色火焰的仙剑无声凝现!仙剑悬于半空,剑柄朝下,剑尖直指苍穹,散发出斩断因果、焚灭寰宇的恐怖杀意!
“仙途漫漫,劫厄随身。”
那白发长老肃然宣告,声音在空旷广场回荡:“此乃吾宗‘绝仙剑’,悬于此地,警示弟子——尔等所承者,玉虚道统;所斩者,万千心魔!”
长老话音刚落,绝仙剑周遭的空间突然扭曲!一蓬虚幻的血雾毫无征兆地爆开,在仙气缭绕中弥散出刺鼻腥甜。这血腥幻象仅仅维持了一瞬便烟消云散,仿佛只是光线折射的错觉。
然而所有弟子都感到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这是剑灵残留的杀戮记忆?还是哪吒体内魔念逸散的幻影?无人敢问。
祭坛上绝仙剑兀自嗡鸣,那魔性的颤音与庄严的仙乐交织,形成诡异的和弦。新弟子们眉心的玉篆忽明忽暗,不知是道印生光,还是魔种的侵蚀。
哪吒的出现如同惊鸿一影,留下满场威仪与谜团后便倏然消失。沉重的威压散去,巨大的黑玉广场上,只剩下心思各异的众弟子和那三位引导他们的仙宗“长老”。
那为首面容慈和的长者适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和微笑,仿佛方才那位令人灵魂战栗的存在从未出现过。
他伸手指向广场一侧——那里,并非之前所见的神异祭坛或雕龙石柱,而是矗立着一方巨大到仿佛与山体相连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与广场的地面相似,黝黑、深沉,散发着古朴苍茫的气息,表面异常平整,仿佛等待着什么。
“诸位新晋弟子,”慈和长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此乃我太乙仙宗用以录名宗谱之‘铭仙碑’!凡入我仙宗门墙者,皆需在此碑上刻录己之名姓,留下精魂印记,自此气运相连,福泽共享。”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然而经历过仙苑诡异、见识过童子焚灭假人、听闻过“哪吒入魔”真相甚至刚刚直面过三坛海会大神威压的众人,心中无不绷紧。
刻名留印?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和潜在的危险。联想到之前那些形似真人的“巡夜人”,无人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诸位请依次上前,”长老的目光扫过人群,平静无波,却带着绝对的掌控:“以指尖法力,刻下汝等名讳。”
队伍在沉默中缓缓移动,气氛凝重得如同要滴出水来。每个人走上前,在那冰冷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石碑前站定,指尖凝聚法力,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刻下自己的名字。灵力触及石碑表面,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仿佛烙铁熨烫皮肉,一丝丝极细微的黑色微光顺着笔画的痕迹流转,将名字深深嵌入其中,随即隐没。这个过程看似平常,却让每个刻名的人心头都莫名一悸,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正在缠绕。
赵酉吉排在紫阳仙宗几人的最后。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指甲却已深深掐入掌心。当他刻下“赵酉吉”三字时,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直透心底,石碑仿佛有生命般轻轻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悸动顺着他的指尖瞬间蔓延至神魂深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丹田中那道火鹤童子打入的“震字符”微微一亮,散发出温暖的镇压之力,才将这股不适压下。
刻名完成,却只是开始。
慈和长老微笑着转向众人:“名姓已录,尚需诸位弟子以精血为引,点化碑灵,激活宗谱印记,真正联通命魂根基。”
他顿了顿,指向石碑底部一个不起眼的、仅容指尖大小的玄黑色基座,“请诸位依次滴入一滴心头精血于此基座。”
“心头精血?!”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最后的侥幸。取心头精血,在修士眼中等同于动根基、交命牌!这是要将自身本源彻底绑定于此地!
刹那间,人群中压抑的惊恐和愤怒如潮水般翻涌。公输白双目赤红,南宫恺的手再次握上了剑柄,林岳脸色煞白,就连向来清冷的冷月仙子眉宇间也凝聚起寒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三位“长老”,充满了无声的质问和恐惧后的决绝。这绝非普通录名!
那长老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依旧是那副慈祥模样,但眼底深处却没有任何温度,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入宗大典,礼不可废。精血点化,乃我太乙仙宗传承万古之仪轨。诸位小友,还请速速上前,勿要延误了吉时。”
他的话语平淡,却如同一道命令,重逾千钧。两侧那位苍白青年和捧盘女修身上也隐约透出威压,如影随形地锁定着人群。
众人面色难看至极。反抗?眼前这三位“长老”气息如渊似海,绝非易与之辈,更遑论这里是传说中的金光洞核心,那位“哪吒师叔”的魔念或许随时都会复苏!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每一个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终于,在长老无声的逼视下,最前面的人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尖灵力催逼,一滴鲜红中带着浓郁生机与灵气的心头精血被硬生生从心脉挤出,滴落在那黑色的基座之上。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仿佛水滴落入沙地。那滴精血接触到黑色基座的瞬间,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瞬间消失无踪!同时,石碑之上,那刻着名字的位置,黑光骤然一闪即逝,仿佛那名字短暂地“活”了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觉笼罩了那人,仿佛瞬间与这座冰冷的石碑产生了某种无法割断的联系。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灰败,眼中只剩下认命般的麻木。
一个,又一个……
轮到赵酉吉了。
他站到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玄黑基座前。那三位长老的目光再次聚拢在他身上,慈和长老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赵酉吉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眉心灵台深处那点杨戬真君亲手种下的、蕴藏天眼神通的本源封印在微微悸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他指尖催动灵力,作势要逼出精血的刹那——
他的眉心识海深处猛然一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豁然睁开!一股洞穿幽冥、直视真实的浩瀚威能瞬间爆发!赵酉吉的视野骤然一变——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晃动!
那哪里是什么“铭仙碑”!哪里是什么黑色的基座!
在他眉心天眼通被激发的一瞬,他清晰地“看”到:
一座高达数丈的巨大黑色石碑,瞬间扭曲、淡化,露出了其狰狞的真实本体!
那是一杆猎猎招展的恐怖大幡!幡杆漆黑如墨玉,却散发着不祥的阴冷光泽,幡面仿佛由无尽黑暗压缩凝聚而成,其上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液体勾勒出无数扭曲痛苦、无声哀嚎的符文!
这似乎正是火鹤童子所讲述的那件令诸神色变的大凶之物——阎罗招魂幡!
而在那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幡面之下,根本不是什么光滑的基座,而是一个布满诡异巫咒的血盆!盆内翻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血浆,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亡魂怨气与邪异污秽之力!
那血盆贪婪地张开无形的巨口,正对着赵酉吉逼出的指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赵酉吉的瞳孔猛地收缩如针尖!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指尖的灵力走向瞬间改变!
藏在袖中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个极其玄奥的法诀。与此同时,作为背负灵,附身在他身上的他赵无极的变化成人皮皮肤裂开一道血口。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