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言,如同瘟疫一般,在降俘营中迅速传播开来。原本已经有些安定下来的降俘们,再次陷入了恐慌和不安之中。他们看向汉人士兵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戒备和敌意。一些原本已经开始学习耕种技术的降俘,也变得消极怠工起来。
而与此同时,赤狼又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将一些“情报”传递给了赵文轩身边的人。
“将军,据可靠消息,那些蛮族降俘表面顺从,暗地里却在准备反叛计划!”
中军大帐内,副将李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兴奋。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多年沙场搏杀留下的印记。对于这些曾经烧杀抢掠、与大靖为敌的蛮族降俘,李虎从骨子里就带着不信任和厌恶。此刻,他手中拿着一份所谓的“密报”,正慷慨激昂地向主将赵文轩进言。
赵文轩端坐在帅案之后,一身玄色锦袍,面容沉静,眼神深邃。他刚刚处理完一批来自后方的粮草文书,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听到李虎的话,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可靠消息?”赵文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来源何处?可有实证?”
李虎脸上的兴奋略微一滞,随即有些含糊地说道:“是……是底下人报上来的,说是有降俘私下串联,言语间多有不轨,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将军,这些蛮族向来狼子野心,反复无常,我们将他们安置在这降俘营,本是天恩浩荡,希望他们能洗心革面,归化我大靖。可如今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思悔改,反而暗中勾结,意图谋反!此等心腹大患,若不及时清除,恐酿成大祸啊!”
赵文轩没有立刻表态,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肃静的大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李虎那张因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脸,心中思绪万千。
降俘营的情况,他自然知晓。自从三个月前,大将军率领大靖铁骑大败蛮族联军,俘获了这近万名蛮族降俘以来,如何处置他们就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杀,恐失人心,且不利于边境长治久安;放,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最终,朝廷决定,在这靠近边境、土地相对贫瘠的“河西废地”设立降俘营,由他赵文轩率领五千兵马负责看管,并尝试教化,让这些蛮族降俘学习农耕,逐渐融入大靖。
这三个月来,赵文轩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他严明军纪,严禁士兵虐待降俘,同时拨发种子、农具,请来老农,耐心教导降俘耕种。起初,降俘们确实充满了敌意和不信任,甚至有过小规模的冲突。但在赵文轩恩威并施,以及实实在在的粮食保障下,情况渐渐好转。一些年长的、拖家带口的降俘,开始接受现实,认真学习耕种技术,营中的气氛也逐渐安定下来。
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流言蜚语却如同鬼魅般出现了。
“瘟疫……汉人士兵要将我们活活累死……粮食里有毒……大靖皇帝要把我们斩尽杀绝……”
这些流言,精准地戳中了降俘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们远离故土,沦为阶下囚,本身就充满了不安。这些流言,无疑是在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狠狠抽了一鞭子。
赵文轩不是傻子,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些流言绝非空穴来风,背后一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而李虎带来的这份“密报”,更是让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李副将,”赵文轩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盯着李虎,“你所说的‘底下人’,究竟是谁?这密报上的内容,可有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
李虎被赵文轩问得一窒,眼神有些闪烁:“这……这是一些士兵在巡逻时,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有几个‘良心发现’的降俘偷偷举报的。具体的细节,他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气氛不对,那些蛮族降俘最近聚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增多了,而且行色诡秘。将军,此等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万一真让他们发动了叛乱,我们这五千弟兄,还有这附近的百姓,都要遭殃!”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赵文轩冷笑一声,“李副将,你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单凭几句捕风捉影的流言和一份语焉不详的密报,就要我相信近万名降俘即将谋反?你可知,一旦我们因此采取强硬手段,比如收缴武器、大规模搜捕甚至屠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那才是真正将他们逼上绝路,迫使他们不得不反!”
李虎脸色一变:“将军,末将并非要您立刻大开杀戒,只是觉得应该加强戒备,先下手为强!比如,将所有降俘集中看管,收缴他们手中可能藏匿的武器,再进行严格的甄别,找出那些带头闹事的,杀鸡儆猴!”
赵文轩摇了摇头,心中对李虎的急躁和偏见感到有些失望。他知道李虎是忠于大靖的,但其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往往会适得其反。
“李副将,你只看到了降俘们的戒备和敌意,看到了他们的消极怠工,却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因何而起?”赵文轩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那些流言,你以为是凭空产生的吗?有人在故意散布恐慌,煽动仇恨!而你带来的这份‘密报’,更像是一把火,想要点燃这堆积满了干柴的降俘营!”
李虎有些不服气:“将军,就算有流言,可蛮族降俘本身就不可靠!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等他们真的拿起锄头当武器,杀过来的时候才动手吗?”
“我不是要坐以待毙!”赵文轩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但我们必须冷静,必须查明真相!盲目行动,只会落入圈套!”
他顿了顿,沉声道:“李副将,你立刻加强营区外围的警戒,密切关注降俘营内的动向,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降俘营,不得与降俘发生冲突。违令者,军法处置!”
李虎虽然心中不甘,但军令如山,他只能抱拳领命:“末将领命。”但他脸上的神色,显然并未完全信服。
赵文轩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要改变李虎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很难。当务之急,是找出散布流言的源头,以及这份“密报”背后的真相。
“来人!”赵文轩扬声道。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将军!”
“去把参军秦先生请来。”
“是!”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瘦,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便是赵文轩的参军,秦墨。秦墨虽然不懂武艺,却足智多谋,心思缜密,是赵文轩的左膀右臂,尤其擅长处理民政和情报分析。
“将军,您找我?”秦墨拱手行礼。
赵文轩点了点头,将李虎带来的“密报”递给了秦墨,又简略地将降俘营内流传的流言和李虎的担忧说了一遍。
秦墨仔细地看完了密报,又沉思片刻,眉头微蹙:“将军,此事的确蹊跷。降俘营刚刚安定下来,为何突然会出现这些流言?而且这密报……来得太是时候,也太模糊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文轩沉声道,“秦先生,你有何看法?”
秦墨扶了扶眼镜,分析道:“首先,这些流言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破坏我们和降俘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信任,制造恐慌和对立情绪,最终可能引发混乱甚至叛乱。其次,这份密报,更像是在火上浇油,试图逼迫我们采取过激行动。”
“那么,谁会是幕后黑手?”赵文轩问道,“是降俘营内部的死硬分子?还是……外部的势力?”
秦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两者皆有可能。降俘营中,定然有不甘心失败、妄图复国的蛮族旧贵族或者将领。他们散布流言,煽动叛乱,不足为奇。但外部势力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比如……那些逃入草原深处的蛮族残部,他们肯定不甘心失败,想方设法要扰乱我大靖后方。又或者……朝中某些不希望看到将军你成功的人?”
赵文轩眼神一凛。秦墨的话,点醒了他。他负责降俘营的教化工作,如果成功了,那将是一项巨大的功绩。但这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或者让某些原本想看他笑话的人感到不安。
“不管是谁,他们的目的都是搅乱降俘营,让我功败垂成,甚至可能借此除掉我。”赵文轩的语气变得冰冷,“秦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查明真相?”
秦墨微微一笑:“将军,解铃还须系铃人。流言起于降俘营,那我们的突破口,也应该在降俘营内部。”
“哦?秦先生有何良策?”赵文轩问道。
“很简单,”秦墨道,“攻心为上。那些流言之所以能传播,是因为降俘们心中有恐惧,有不信任。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恐惧和不信任。同时,我们要放出诱饵,引蛇出洞。”
接下来,秦墨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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