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某种沉睡巨兽半睁不睁、充满起床气的浑浊眼珠子,窥视着这片沉寂大地。
旅馆那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房间里。
海拉终于在那位收了钱后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异常耐心且专业的站街女士。
洛德称之为“临时服装顾问”指导下,跟那身漆黑行头完成了艰苦卓绝的搏斗。
束胸布勒得她感觉自己像根即将爆开的香肠,粗糙的衣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
但当她战战兢兢地望向那块模糊的镜面——
看到里面那个几乎要与身后阴影融为一体、只剩下一双因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蓝眼睛的轮廓时。
一种参与禁忌行动的、混合着恐惧与奇异的兴奋感,暂时压倒了身体的不适。
洛德像个门神似的靠在门框上,都已经吃饱了,双臂环抱,脸上没啥表情,但眼神里分明写着“怎么这么慢”。
直到那女人带着一种“钱真好赚”和“这男人指定有点毛病”的复杂表情离开,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
“磨蹭完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但海拉愣是听出了潜台词——“再磨蹭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记住,”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海拉的鼻子,吓得她一缩,“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影子。
我停你停,我动你动。要是敢发出不该有的声音,或者跟丢了……”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白的弧度,“我就把你钉在城门口当风向标,顺便测试一下你的恢复极限。”
海拉猛地咽了口唾沫,把所有的疑问比如“为什么是我?”
“我们到底去干嘛?”和抱怨,比如“这衣服好难受”全都死死摁回了肚子里,只剩下用力点头的份。
毕竟海拉觉得自己的老师绝逼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两人如同两滴融入墨汁的水,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旅馆。
避开那些打着哈欠、脚步沉重的巡逻卫兵,以及倒在街角、散发着劣质酒气的醉汉。
朝着那座在夜色中更显巍峨狰狞的黑曜石要塞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那百米高的城墙带来的压迫感就越是具象化。
墙体由巨大的、打磨得能照出模糊人影的黑曜石砌成。
在微弱的星月光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光,摸上去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凉意。
墙头上火光晃动,隐约能看见穿着厚重铠甲、像移动铁罐头一样的卫兵身影,规律的脚步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洛德在一处墙根阴影里停下,抬头眯眼打量着城墙的高度和卫兵巡逻的间隙。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似乎能自动调节焦距,捕捉着一切细节。
“跟紧点,笨蛋。”他低喝一声,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贴上了光滑冰冷的墙面。
海拉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没有绳索!没有钩爪!
洛德就那么直接用手指和脚尖,抠住墙壁上那些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小凸起和风化缝隙!
身体如同某种违反了物理定律的壁虎成精,嗖嗖地向上疾蹿!
那件黑色风衣在他身后展开,像蝙蝠的翅膀,却诡异地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当然,只有洛德知道自己在爬的时候,到底整个哪些活。
例如手掌的中心处每啪一下就会刺出一坨血肉扎入里面,作为固定点。
要不是为了还顾虑海拉对于世界的三观,此刻的洛德都直接把衣服脱了——
然后后背直接生长出一堆血肉,触手分化出一堆骨头,直接扎着爬上去了,还不费劲
这种骚操作已完全也不是什么正常生物,能想到的。
“这…这真是人能办到的吗?!”海拉在心里疯狂呐喊。
她不死心地尝试模仿,结果手指很快就被粗糙的岩石磨得生疼。
连一米都没爬上去,笨拙得宛如一只第一次见到树的熊,除了在原地刨坑毫无建树。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有的熊还能把树干歪呢。
就在她急得额头冒汗,开始思考自己被钉在城门上当装饰品的可能性时。
一条冰凉、坚韧、仿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绳索”悄无声息地垂了下来,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腰。
当然,海拉根本不敢想这绳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运气好点是真绳索。
运气差点,那就是血肉触手,更惨一点,那他妈是内脏!
“抓紧。废物。”洛德不耐烦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
通过那滴作为坐标的神血建立的链接,海拉至今没完全搞懂这玩意儿除了当对讲机还能干嘛。
下一秒,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海拉感觉自己像条被钓竿甩起来的鱼,“嗖”地一下离地而起!
狂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耳朵,视野里的景物疯狂向下掠去,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把冲到喉咙口的尖叫压了回去。
几乎是在眨眼间,她就被洛德拎着,轻飘飘地落在了宽阔的城墙走道上。
位置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正好处于两名“铁罐头”巡逻视线的死角。
洛德手一抖,那阴影绳索便消散无踪。
他嫌弃地瞥了惊魂未定的海拉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明确无误——“带你来真是个错误”。
海拉心脏还在咚咚擂鼓,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试图表达“我很有用,别扔下我”的意愿。
城墙内部的戒备果然比外面森严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对于洛德这种能把潜行玩成艺术或者说。
纯粹是靠速度和感知力碾压的家伙来说,这些脚步声沉重、盔甲叮当作响的卫兵,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灯,还是功率超大的那种。
他总能提前预判他们的行进路线,带着海拉在阴影、垛口的凹陷处以及各种建筑死角间穿梭自如。
那悠闲劲儿,跟在自己家后院溜达消食没啥两样。
他们的目标明确——要塞最深处、依山而建的那片被严格封锁的禁区。
随着不断深入,海拉隐约感觉到空气中的能量微粒似乎活跃了不少。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越来越清晰,震得她胸口有些发闷。
终于,在穿过一道巨大的、雕刻着不明意义符文的拱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明显是依着山体硬生生开凿出来的平台。
地面平整得不像话,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
而平台中央,赫然矗立着三台庞然大物!
那正是被本地土着敬畏地称为“禁咒”的武器!
然而,在洛德看来,这玩意儿跟他认知里那些冒着黑烟、填装黑火药的“粗糙火炮”简直是两种画风的东西!
毕竟洛德第一眼还以为这玩意会是个火炮,结果再仔细瞅不对吧?
那根本不是什么铁疙瘩!
那是长度超过三十米、口径大得能塞进一头牛的复合式炮管!当然,前提是这个世界有牛。
炮管并非傻大黑粗的一整根,而是由数十个闪烁着幽蓝色危险电弧的环形结构分段组合而成。
每一个环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的能量回路——这他妈是分段式电磁加速轨道!
炮身下方连接着巨大的基座,基座并非实心铁块,透过那些散热格栅。
能隐约看到内部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金属氢电池组,以及粗壮得吓人、闪烁着超导体特有荧光的能量输送管道。
整个基座与背后的山体岩石紧密咬合,浑然一体,仿佛就是从山里面长出来的怪物。
“我……去……”纵然是洛德,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下。
这哪里是火炮?
这分明是一门建设在地表,用于行星防御或者隔着老远揍太空飞船的巨型电磁轨道炮!
这帮土着还真是抱着金饭碗要饭,不,是抱着歼星舰级别的炮管当烧火棍!
海拉则完全被这“神之造物”的宏伟与无形中散发出的毁灭气息震慑住了。
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瞳孔放大,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快被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冻结了。
这东西,光是看着,就让她腿肚子发软。
就在这时,平台另一端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和金属碰撞声。
洛德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还在发呆的海拉。
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一处巨大的、散发着淡淡化学药剂气味的冷却液储罐后方,完美地隐藏了身形。
只见一队穿着与外面铁罐头卫兵截然不同、袍子上绣着闪电与齿轮图案的人。
机械教的炮组祭司,正围绕着其中一门“禁咒”进行着某种看起来就很复杂的仪式。
他们并非在搬运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实体炮弹。
而是由两人吃力地抬着一个散发着不稳定红光、标准制式的圆柱体金属氢能量单元。
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入炮膛后部一个特定的、闪烁着对接指示灯的插槽。
另外几个人则在一台布满油污和灰尘、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控制台前。
神情肃穆、语调夸张地大声吟唱着“咒文”——而在洛德听来,那分明是:
“阿达库拉库!伊尼夏塔!定位参数注入,仰角四十七,方位角东偏北……”
前面两个词是帝国语,但是不太标准,如果翻译过来可以简单理解为:启动标准程序!目标锁定!……
随着他们抑扬顿挫的“吟唱”,控制台上一些古老的指示灯挣扎着亮起微弱的光芒。
炮身上那些环形加速轨道开始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苏醒前喘息般的充能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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