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解开信囊的系绳,抽出了最上面一份:
“广陵八百里加急!昨日辰时三刻,夏军大将侯景,亲率主力两万,艨艟斗舰千艘,战船蔽江,帆樯如林!自广陵水寨倾巢而出,顺流而下,沿江岸横扫!我军沿岸烽燧二十七座,半日之内,尽数燃起狼烟后又相继沉寂,沿岸各镇已然尽没了!附近仓促迎战的守军,”
她的声音在这里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来:
“……一触即溃,死伤……不计其数!”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念了下去:
“侯景所部先锋精锐,轻舟快马,其兵锋距离采石矶渡口,已不足八十里!”
念完最后这句话,萧妙芷莫名的冷静了下来,她望向陈庆之,轻声道:
“来了。”
陈庆之站在原地,双拳紧握。他的目光穿透帐壁,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敌舰,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战鼓与喊杀声,闻到了顺江风飘来的浓重血腥气。
八十里!对于夏军麾下那些来去如风的先锋骑兵和快船而言,这几乎是转瞬即至的距离!
帐内,昨夜还萦绕的暖意与沉香,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肃杀。那份写了贺新郎的绢帛静静躺在案上,陈庆之只觉格外扎眼。
另一边,许是猛然间见到这般金枝玉叶的人物站在身前,那斥候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他张了张嘴,哑声道:
“殿下……下头,下头还有……”
萧妙芷微微颔首,纤长白皙的手指,与染着尘泥火痕的军报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她轻轻展开下一份:
“……午时,夏军高敖曹部精锐万余,挟破牛渚之炽盛兵威,强攻姑孰!不及半日姑孰城便已告破!守将弃城而逃,不知所踪!”
“姑孰……”
她低语,像是问询,又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连一天……都没能撑住么?”
牛渚的惨状犹在眼前,如今姑孰再陷!那可算得上是建康北面最后一道像样的屏障,是高敖曹兵锋直指建康的最后一个阻碍。
此门一开,建康的北面门户,还有哪里能挡住高敖曹那个杀神呢!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现在的情形更加复杂了。
到时候就算夫君真的能守住采石矶,也必然会四面临敌。
萧妙芷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神却越来越冷:
“武昌急报!夏军韩轨部一万精兵,自巴陵悍然出击!连破我三处要镇,兵锋直指江陵!江陵守军告急!粮道危殆!”
“夏口急报!夏军水师主力突袭!港口、战船尽数被焚!浓烟蔽江,火光接天!夏口水寨失守!”
她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胸口起伏,但展开军报的动作依旧不停:
“浔阳急报!夏军东进前锋已与守军接战!战况虽尚在胶着,然敌军势大,若无援军恐难久持!”
最后一份军报被展开,上面的字迹似乎格外潦草:
“豫章急报!夏军偏师自南线奇袭!城防多处被毁!城中混乱,请求速援!速援!”
连侧面的豫章也遭到了攻击,这已不是一路或几路的进犯,而是一场策划周密、全面铺开的灭国级攻势!
短短时间内,北、西、东三面告急,水陆要冲接连失陷,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萧妙芷终于停下了动作,她将所有看过的军报紧紧攥在手中,抬起头,望向一直沉默立在身侧的陈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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