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贵重不贵重的,”娄半城把盒子盖好,往他怀里一塞,“放我这儿是个摆设,到你手里能转起来,才不算糟践东西。”他突然压低声音,“说起来,我最近收了批东西,你或许感兴趣。”
他引着叶辰往库房走,穿过挂着字画的回廊,推开一扇挂着铜锁的木门。库房里弥漫着樟木的香味,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娄半城打开最里面的一口,里面是些生了锈的铁零件,形状古怪,上面还沾着些黑泥。
“这是从永定河河底捞上来的,”娄半城拿起个带链条的零件,“听捞东西的人说,是几十年前德国人修的抽水站零件,后来站塌了,就沉在河里了。我看这链条的咬合方式,跟你修的脱粒机有点像。”
叶辰蹲下身,拿起零件仔细看。链条的每个关节都刻着细小的字母,链齿的磨损痕迹很均匀,显然当年做工极为考究。“这是‘马蹄链’,德国克虏伯厂出的,结实得很。”他试着把两个零件拼在一起,居然严丝合缝,“修修能当传动链用,比现在供销社卖的铁皮链强十倍。”
“我就知道你识货。”娄半城蹲在他身边,“这些东西,你要是能用得上,都拿去。我就一个要求——别让它们再躺在泥里生锈。”
叶辰心里一动:“娄先生,您是不是……也想让这些老物件派上用场?”
娄半城沉默了会儿,从怀里掏出个旧怀表,打开来,表盘上的珐琅已经脱落,却还能听见“滴答”的走时声。“这是我爷爷的,当年他在洋行当差,攒了三年工钱买的。后来表停了,没人会修,就一直揣着。”他摩挲着表壳,“上个月你帮我修好了,我才知道,这里面的齿轮,跟老祖宗造的自鸣钟零件,原理竟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叶师傅,我总觉得,这些老物件不是死的。它们身上有劲儿,有当年造它们的人的心思。咱不能让这股劲儿断了,得想办法让它们接着转,接着干活。”
叶辰看着库房里的零件,突然觉得手里的齿轮烫得厉害。他想起秦家村的老井,想起雷大爷的《木经》,想起傻柱他爸留下的那套修汽车的工具——这些东西,不都藏着股子劲儿吗?
“娄先生,”叶辰站起身,“等水车复原了,我请您去秦家村看看。让您瞧瞧,这些老零件转起来,能浇出多大一片好庄稼。”
娄半城笑了,把怀表揣回怀里:“一言为定。到时候我带上那老木匠,再备两坛好酒,咱就在水车边上喝,听着水流的声儿,肯定舒坦。”
离开聚宝斋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屋脊。叶辰推着自行车,怀里的紫檀木盒子硌得胸口发沉,却暖得很。风卷着槐树叶,在他脚边打转,像在催他快点走。他知道,明天得早点去秦家村,把水车的图纸再改改,把娄半城给的齿轮融进去——那些沉在河底的零件,那些躺在库房里的老物件,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接着干活了。
路过胡同口的煎饼摊,张大爷正收摊,看见他就喊:“小叶,明儿修不修拖拉机?李大叔家的车又打不着火了。”
“修!”叶辰应着,脚步轻快,“明儿一早就去!”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响着,混着风里的桂花香,像在唱一支关于重逢的歌——老物件和新日子的重逢,旧手艺和新用场的重逢,就像他和娄半城这场密谈,说的是零件,谈的是手艺,藏的却是对日子的念想:让那些老东西好好活着,让日子好好过着,这比什么都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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