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儿刚要走,又被紫玉叫住:“等等。”紫玉从发间取下支银簪,簪头是枫叶形状,边缘嵌着细珍珠,“把这个带给你家小姐,就说……紫金阁的戏服,需要这枚簪子当配饰。”
火儿接过银簪,小心地别在发髻上,快步消失在侧门。紫玉则走出道具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从衣柜暗格里翻出件月白襦裙,裙摆绣着细小的兰花纹,针脚与紫怡那身月白襦裙的绣法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换衣裳时,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簪头枫叶里藏着个极小的暗格,里面放着半片染了药草的丝帕,丝帕上的药草味,与紫怡常用的熏香味道一致。
半个时辰后,听竹轩的门被轻轻推开。紫怡坐在窗边,指尖捏着枚银质酒筹,见紫玉进来,立刻起身闩上门:“今日动手怎么这么重?万一被金记的人抓住把柄,商会就麻烦了。”
“不重,镇不住那些人。”紫玉坐在她对面,将银簪放在桌上,暗格里的丝帕落在掌心,“金家的二公子金启安刚才来了,盯着我的舞衣看了半天,还问中秋商会能不能请我去献舞,他看舞衣的眼神,不像是看普通的戏服,倒像是在看布料的纹样。”
紫怡拿起丝帕,指尖触到上面的药草味,眉头拧起:“他不是为了看你跳舞,是为了咱们的‘流云纹’。五日后商会的‘斗锦宴’,金记想靠垄断染料让咱们出丑,我约绾皓青来,就是为了水灵丝商的‘碧青染’。”她从袖袋里掏出那半枚镖头,放在紫玉面前,“前日在漕运码头捡到的,镖尾绣着金记商行的云纹,绾皓青若是敢拿假货糊弄,咱们得提前做准备。”
紫玉拿起镖头,指尖摩挲着镖尾的云纹,眼神沉了沉:“是金记的镖头。我昨日在紫金阁的暗室里,看到金记的人搬了十几桶‘碧青染’,好像藏在戏台染料。”
紫怡眼底的冷意更甚,她将镖头收回腰带暗袋:“我就知道他们没这么简单。你现在回去,帮我盯着戏台的下落查清楚,咱们的‘流云纹’能不能打响名号,全看这次了。”
紫玉点头,刚要起身,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瞬间噤声,紫玉快速将丝帕塞回银簪,藏进发间,又换上一副冷淡的神色,走到门边:“谁?”
“是我,绾皓青。”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慢,“紫怡紫东家在吗?关于水灵丝商的染料,我想跟你再谈谈。”
紫怡对紫玉使了个眼色,让她从后窗离开,听竹轩的后窗对着紫金阁的后院,院里堆着些柴火,不容易被发现。紫玉轻轻推开后窗,翻身跳了出去,落地时动作轻得像猫。紫怡则整理了下裙摆,打开门:“绾公子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绾皓青走进来,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手里摇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墨竹,扇骨上刻着细小的“金”字。他目光扫过桌上的空茶杯,笑容里带着几分试探:“刚想起还有些事没说清楚。商会的染料,水灵丝商那边说可以给您留三成,但有个条件,”他顿了顿,眼神落在紫怡的腰间,“您得帮金记拿到外城的绸缎专营权。”
紫怡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绾公子这是在替金记传话?若是我应了,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少不了。”绾皓青从袖袋里掏出张契约,推到她面前,契约上盖着金记商行的印章,“只要您在‘斗锦宴’上故意输给金记,金记就答应让水灵丝商长期给您供货,价格还能降两成。另外,金记还能帮您打通京城的销路,怎么样?”
紫怡拿起契约,指尖划过上面的“金”字印记,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绾公子怕是忘了,我们的‘流云纹’,不需要靠输来换好处。”她将契约推回去,声音冷硬,“商会之上,咱们凭真本事比,若是金记输了,就把垄断的染料还给水灵丝商,否则,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金记是靠耍手段才拿到供货权的。”
绾皓青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装镇定:“紫东家何必这么固执?若是您拿不到染料,届时的‘斗锦宴’可就……”
“这点就不劳绾公子费心了。”紫怡打断他,起身走到门边,“天色不早了,绾公子还是早点回去吧。商会之上,咱们赛场见。”
绾皓青见她态度坚决,只能拿起契约,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紫玉才从后窗跳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我刚才在暗室门口,看到金启安给绾皓青递了这个,上面好像写着‘地窖染料,辰时运城外’。”
紫怡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地窖”“辰时”“城外”几个字:“他们想在商会开始前把染料运走,让咱们找不到。你辰时去地窖盯着,我让布庄的伙计在巷口接应,只要拿到染料,咱们的‘流云纹’定能在商会打响名号。”
紫玉点头,将纸条塞进袖袋:“你也小心,金启安诡计多端,说不定会在商会设圈套。”她走到后窗,回头看了紫怡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若是到时候见不到我,就去紫金阁的戏台
紫怡点头,看着紫玉的身影隐入后院的夜色里,才轻手轻脚关上后窗,将廊间的风声与戏台上的余音都隔在窗外。她转身走到桌边,指尖先碰了碰冷透的茶盏,又拿起那枚银质酒筹,酒筹上的兰花纹在烛火下泛着淡光,是她前几日特意让人刻的,原想等商会后与紫玉玩笑时用,此刻却只剩指尖的微凉。
她没再久坐,反倒从案下的暗格摸出个青瓷酒瓶,是前日伙计送来的“醉流霞”,还温着时忘了喝。拔开塞子,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沿滑入白瓷杯,泛着淡淡的桂香。刚抿了一口,就听见前厅传来断续的戏词,是方才紫玉没跳完的《霓裳序》,笛音婉转,混着酒香漫进雅间。
她索性推开半扇窗,让戏声更清晰些。酒液入喉带着暖意,却压不住心底的沉,金记的染料、绾皓青的反复、紫玉的叮嘱,像缠在指尖的丝线,乱得让人心烦。她一杯接一杯地倒酒,目光落在窗外的灯笼上,“金”字贴纸在风里晃着,像暗处窥伺的眼。直到酒瓶见了底,戏台上的曲子也唱到了尾声,她才捏着空杯起身,将酒筹与空瓶一并收进暗格,明日还要盯紧金记的动静,此刻倒该早些歇着,养足精神才好。
而此时的别院前,马车轱辘刚碾过别院外的青石板,秋姨的声音就先飘了出来:“哎哟!我的小姐可算回来了!”话音未落,她就拎着绣满桂花的围裙从月亮门里跑出来,鬓角别着朵刚摘的金桂,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里面的蜜饯隔着纸都能闻见甜香,“少爷前儿个就天天问‘小姐什么时候回’,今早天不亮就让厨房炖银耳羹,特意嘱咐多加桂圆红枣,说你路上受了风,得补补!”
阴墨瑶刚撩开车帘,秋姨就快步上前,一把接过她手里的小包袱,又伸手拢了拢她的衣领,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立刻皱起眉:“怎么穿这么薄?秋凉了,风钻骨头缝的!快跟我进来,我给你备了厚些的夹袄,是新拆的云丝棉,软和得很!”
她拉着阴墨瑶往里走,嘴就没停过:“前几日我去城外花市,见着‘雪青’‘墨荷’两盆菊,想着你最爱素净的花色,立马就搬回来了,现在就摆在你窗台上,开得比去年还艳!还有西街‘李记’的蜜饯,我今早五点就去排队,青梅、山楂、葡萄干都给你称了,装在描金盒子里,就放你梳妆台上,嘴馋了就吃两颗!”
刚进院,秋姨又指着秋千架笑:“知道你爱荡秋千,我让伙计新换了蓝布垫,晒了两天太阳,软乎乎的不硌腿!桂花树上也挂了红灯笼,晚上亮起来,映着满地的桂花,好看得很!”
院里的伙计们见了阴墨瑶,都笑着打招呼:“小姐回来啦!”阴墨瑶刚要应声,就被秋姨拉着往房间走:“别跟他们多聊,快回房暖和暖和!我给你烧了热水,还撒了晒干的桂花,洗个澡浑身都松快!对了,我还给你缝了件浅粉夹袄,上面绣的海棠花,是照着你年前画的样子绣的,针脚我都挑过,保准不扎人!”
阴墨瑶走进房间,暖意瞬间裹了过来,银骨炭在炭盆里燃得正好,没半点烟味;梳妆台上的描金盒子敞着,蜜饯的甜香混着桂花香飘过来;床上铺着月白床品,枕套上的兰花纹绣得细密;衣柜最上面的格子里,浅粉色夹袄叠得整齐,衣角露着半截海棠花绣样。
“小姐,热水我给您端进来了!”丫鬟青禾刚进门,秋姨就跟着进来,手里还拿着双绣着桂花的软底鞋,“快把鞋换了,地上凉!洗完澡就去前院凉亭,我给你留了刚烤的栗子糕,还热着呢,配着少爷酿的桂花酒,绝了!”
等阴墨瑶梳洗完,换好夹袄出来,秋姨早站在院门口等了,手里还替她拿着件薄披风:“披上披上,傍晚风凉!栗子糕我又让厨房热了热,桂花酒也温着,就等你了!”
刚走到凉亭,就见墨泯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点晚风的凉意,看见阴墨瑶,眼底瞬间柔和下来:“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少爷回来得正好!”秋姨连忙拉着墨泯坐下,转身就往厨房跑,“我去把菜端出来,都是小姐爱吃的!有你爱吃的糖醋鱼,还有小姐爱的清炒时蔬,快得很!”
没一会儿,秋姨就端着菜过来,一碟碟摆了满桌:“这糖醋鱼是我照着小姐上次说的做法做的,少放了糖,多放了醋;清炒时蔬用的是今早刚采的青菜,嫩得很;还有这个银耳羹,我又加了点冰糖,温温的正好喝!”
墨泯给阴墨瑶夹了块糖醋鱼,又给她盛了碗银耳羹:“尝尝秋姨的手艺,比上次又进步了。”
阴墨瑶咬了口鱼,酸甜正好,忍不住笑:“秋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外面酒楼做的还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秋姨坐在旁边,不停给阴墨瑶夹菜,“这个青菜也多吃点,补维生素!还有这个栗子糕,我放了不少桂花,甜而不腻,你尝尝!”又转头对墨泯说,“少爷你也吃,别总顾着给小姐夹,你最近也忙,得多补补!”
墨泯笑着点头,夹了块栗子糕递到阴墨瑶碗里:“秋姨的手艺,自然要多吃些。”她放下筷子,目光落在阴墨瑶身上的浅粉夹袄上,眼底满是柔和,“前几日见你衣柜里的衣裳多是素色,想着给你添几件新的,已经让人去挑了最好的云锦,等料子到了,你看看喜欢什么花色,我让家里最好的绣娘,给你做几身合意的。”
阴墨瑶眼睛瞬间亮了,放下汤匙攥着帕子笑:“真的吗?我还想着自己画些纹样呢!比如上次见着的海棠,还有院里开的桂花,绣在裙摆上肯定好看!”
“好啊。”墨泯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语气带着纵容,“你想画什么纹样都依你,若是觉得绣娘绣得不合心意,咱们就慢慢琢磨,总能做出你喜欢的样子。”
秋姨在旁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手里的布巾在桌上擦了又擦:“哎哟!这可太好了!小姐手巧,画的纹样定是好看的!我前几日还在想,给小姐做件狐裘冬袄,用最软的雪狐毛,领口再绣圈白梅,冬天穿出去又暖又体面!还有里子,得用云丝棉,贴身软和,保准小姐穿了就不想脱!”她越说越起劲,又指着阴墨瑶的袖口,“要是做常穿的夹袄,袖口可以绣些小朵的桂花,不张扬还显灵气,再配条同色的裙子,咱们小姐穿出去,保管比那些大家闺秀还好看!”
两人边吃边聊,一会儿说院里的桂花要落了,得赶紧摘了做桂花酱;一会儿说城外的枫叶快红了,等周末可以去赏叶;一会儿又叮嘱阴墨瑶晚上盖好被子,别踢被子着凉。凉亭里的烛火晃着,映着满桌的菜,混着桂花酒的甜香,满是家常的温馨。
等吃完了,秋姨收拾碗筷,还不忘叮嘱:“小姐要是累了就早点歇,少爷你也别忙太晚,早点休息!我明天再给你们做豆沙包,小姐爱吃的那种,少糖多豆沙!”
墨泯送阴墨瑶回房,走到门口时,阴墨瑶抬头看他:“今天谢谢你陪我吃饭。”
墨泯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跟我还客气什么?早点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看着阴墨瑶走进房间,墨泯才转身离开,院中的桂花在晚风里轻轻晃着,甜香漫了满院,像把这片刻的温馨,都揉进了秋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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