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泯推门进了书房,随手关上房门,指腹在桌案上的地图轻轻一点,目光落在城西粮仓的位置:“影二,粮仓那边的动静再细说一遍,弓箭手的站位、玄铁刀的数量,一点都不能漏。”
影二上前一步,低声回话:“回少阁主,弓箭手分三队守在老槐树周围,每队五人,箭囊里全是淬了迷药的箭;三车玄铁刀藏在粮仓西侧的杂物间,锁芯是特制的,像是怕被人轻易打开。”
“影一,你带两人去查粮道密道,重点看通往皇宫那段的机关,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记住,别惊动任何人。”墨泯指尖移到密道标记处,语气冷冽,“影三,你去盯着北记商行的人,他们今晚要是有动作,立刻来报,绝不能让他们靠近粮仓半步。”
“是!”三人齐声应下,躬身退去时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墨泯盯着地图上的标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银鹰带扣,眼底的冷意渐渐褪去几分。
待影一、影二、影三领命退去,墨泯又对着地图仔细核对了一遍部署,确认没有疏漏后,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将眼底的凝重彻底敛去。她走到门口时,特意放缓了脚步,还顺手从廊下折了支开得正好的海棠花,指尖捏着花枝轻轻转了转,才朝着白诗言的卧房走去。
墨泯刚走到近院内,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白诗言的轻笑混着秋姨爽朗的说话声,像颗颗落进清泉的碎玉,脆生生的。她脚步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弯起,顺着声音往里走,房门没关,虚掩着留了道缝。
走近时,正瞧见白诗言坐在桌边,手里捏着片刚摘的花瓣,笑得眉眼弯弯;秋姨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晒好的干花,正叽叽喳喳说着话:“……我跟你说,前儿去后山采菊花,还瞧见只白兔子,通身雪白,就耳朵尖带点粉,我刚想喂它点胡萝卜,它‘嗖’一下就跑没影了!”
“真的呀?”白诗言眼睛亮起来,“后山还有这么可爱的兔子?下次咱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的!”秋姨刚要接话,就见墨泯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捏着支刚折的海棠枝,眼底带着笑意调侃:“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我在院外都听见了,莫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白诗言回头看见她,脸颊微红,连忙摆手:“才没有!秋姨在跟我说后山的兔子呢!”
秋姨见状,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瞧我这记性,还得去给小姐炖银耳羹,你们聊,你们聊!”说罢,拎着竹篮快步走了出去,路过墨泯身边时,还特意挤了挤眼睛,一副“我懂”的模样。
墨泯走进房内,把海棠枝递到白诗言手里,顺势坐在她身边,目光扫过桌上的云锦线:“刚跟秋姨聊得忘形了?连我进来都没察觉。”
白诗言把海棠枝插进瓷瓶,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笑着说:“秋姨说的事太有意思了嘛……对了,你去书房拿的东西拿到了吗?”
墨泯看着她眼底的光亮,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东西不急,瞧你这会子还惦记着,先陪你歇会儿。”
夜幕渐渐降临,栖月幽庄的廊下亮起了风灯,暖黄的光映在荷塘里,像撒了把碎金。墨泯和白诗言坐在亭子里,面前摆着刚温好的桂花酒、几碟点心,还有白诗言下午刚买的糖霜栗子。墨泯剥了颗栗子,递到白诗言嘴边,看着她小口嚼着,眼底满是宠溺:“这栗子真甜,比上次买的还好吃,你特意挑的?”
白诗言点点头,也剥了颗栗子递到墨泯嘴边,指尖轻轻捏着栗子壳,语气里满是愁绪:“摊主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批糖霜栗子了,想着你爱吃,也想着悦儿或许能多吃两口,前阵子她被禁在府里,我去看她时,她连最喜欢的甜酪都没胃口,话也少了好多,再没提过‘跟贺延峰走’的话,只闷声说‘或许爹的安排也没错’,听得我心里发慌。”
“她倒是没以前那般执拗了。”墨泯接过栗子,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栗子壳,“我倒有阵子没见着贺延峰了,前儿听顾川岩说,他最近总在林府外徘徊,却连大门都不敢靠近,林家伯父上次放了狠话,说再让他靠近悦儿,就打断他的腿,想来他是怕自己真出事,反倒连累了悦儿。”
“可不是嘛!”白诗言轻轻叹气,把剥剩的栗子壳拢在手心,“他俩相恋还不到一年,悦儿先前还敢揣着银票跟他往城门口跑,结果被林家的护院抓了个现行。林家伯父气得拍了桌子,说贺延峰是‘没家世没根基的野小子’,配不上官宦之家的小姐,不仅把悦儿禁了足,还换了她身边所有丫鬟,就是怕她再跟贺延峰传消息。”
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悦儿昨天跟可儿捡叶子时,还偷偷跟我说,她夜里总睡不着,一会儿怕贺延峰真的走了,一会儿又怕自己拗不过爹,最后嫁个不喜欢的人。我看着她强装笑脸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她以前多爽朗啊,哪会这样愁眉苦脸的。”
墨泯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荷塘里晃动的灯影上,才缓缓开口:“昨天把了下脉,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气血亏得厉害,想来是这阵子忧思过度,才总想吃酸的开胃。”
这话刚落,白诗言忽然抬眼盯着她,眼神里满是认真:“你昨天给悦儿号脉时,我站在你身旁,明明瞧见你脸色突然沉了一下,还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悦儿的面说?你可不许瞒我,悦儿是我最好的朋友,要是她真有什么事,我得知道。”
墨泯指尖微顿,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语气放得轻缓:“没什么大事,就是瞧着她脉相虚得厉害,怕当着她的面说多了,让她更忧心。她这阵子本就愁肠百结,要是再知道自己气血亏得要慢慢养,怕是又要胡思乱想。”
这话没完全打消白诗言的顾虑,她轻轻咬着唇,指尖无意识绞着裙摆:“可她最近真的不对劲,上次我给她带甜酪,她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说心里堵得慌;昨天捡叶子时,走两步就说累,脸色也白得吓人。那贺延峰也是,明明知道林家看不上他,怎么就不能再等等?等他本事大了,有了底气,说不定林家伯父就松口了。”
“他也急。”墨泯叹了口气,想起前几日顾川岩提过的,贺延峰为了能考上功名,在书院里连着好几夜挑灯苦读,连饭都顾不上按时吃,“他知道林家瞧不上他如今的出身,便想着考个功名,也好让林家伯父松口。可他又怕等不到放榜那天,悦儿就被林家逼着定了亲,前儿顾川岩还跟我说,他想求我去跟林家伯父说情,哪怕只是让他见悦儿一面,把自己备考的心思说清楚,也好让悦儿少些胡思乱想。”
白诗言眼睛亮了亮,可转瞬又暗下去,指尖无意识攥着裙摆:“可林家伯父性子执拗,上次我娘借着做客的由头,替贺延峰说句‘年轻人肯上进便值得等’,都被他冷着脸怼了回来。不过……我爹毕竟在朝中还有些颜面,等咱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我跟我爹提一句,让他私下找林家伯父聊聊?再不然,我陪着你去林家一趟,我这相国府小姐的身份,他总不至于连话都不让我说,好歹能替贺延峰递句话,让他有个辩解的机会。”
“好。”墨泯捏了捏她的脸颊,眼底满是纵容,“等忙完这阵,咱们就去。说不定见了面,贺延峰能把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说清楚,林伯父也能多些考量。对了,我还让人给悦儿备了些蜜渍金橘,酸甜开胃,回头让丫鬟送过去,她要是能多吃点,身子也能慢慢缓过来。”
白诗言用力点头,心里的愁绪却没散透,指尖还轻轻绞着裙摆。晚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掠过,她靠在墨泯怀里,望着荷塘里晃动的灯影,声音轻得像叹息:“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其实我也怕,我爹娘虽没反对咱们,可也没松口说同意,说不定哪天也会像林家伯父那样,不许咱们再见面。”
这话让墨泯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喉间发紧,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她其实也没底,每次见伯父伯母时的小心翼翼,只有自己知道。她连忙收紧手臂,把话题往别处引,声音尽量放得轻松:“别瞎想,伯父伯母待你那么疼,怎会轻易拦着。对了,厨房还温着你爱吃的枣泥糕,要不要现在去拿两块?夜里饿了也能垫垫肚子。”
说着便扶着她起身,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鬓角,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补充:“再晚些风更凉了,咱们回屋去,我把那盏琉璃灯再调亮些,给你讲上次去城外遇到的趣事,好不好?”
白诗言望着墨泯刻意柔和的眉眼,心里那点惶惑虽没完全散去,却也顺着她的话点了头。两人并肩往卧房走,廊下的风灯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偶尔有银杏叶飘落在肩头,墨泯总会及时伸手替她拂去,指尖蹭过衣料时,还会轻轻捏一下她的手腕,像在无声安抚。
进了屋,墨泯果然转身去拿枣泥糕,瓷盘里的糕点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裹着一层细碎的椰蓉。她递了一块到白诗言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块,却没吃,只看着她小口咬着,忽然开口:“上次去城外,瞧见农户家种的柿子树都红透了,枝桠垂得低低的,伸手就能摘到。等过几日得空,咱们也去摘些,回来让厨房做柿子饼,甜糯糯的,你肯定喜欢。”
白诗言咬着糕点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见她眼底满是期待,便弯了弯唇:“好啊,我还没见过满树的柿子呢。”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要是爹娘问起,就说咱们去城外散心。”
“放心,我会跟伯父伯母说清楚的。”墨泯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又转身去调琉璃灯的灯芯,银箔在暖光里轻轻飘着,落在地上的影子像星星在跳,“你看,这样是不是更亮些?之前总怕太亮晃着你,现在这样,刚好能看清话本上的字。”
她从书架上抽了本白诗言没看完的话本,递到她手里,自己则坐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搭在她的椅背上,状似随意地翻着另一本书,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她那边瞟。白诗言看着话本,心里却还想着方才的事,直到墨泯忽然指着窗外:“你看,今晚的星星真亮,上次你说想数星星,要不要搬张竹椅到廊下?”
白诗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夜空里果然缀着点点星光,混着风灯的暖光,倒真有几分好看。她合上书,点了点头:“好啊。”
墨泯立刻起身去搬竹椅,还不忘拿件披风搭在她肩上,两人坐在廊下,墨泯指着星星给她讲星座的故事,从织女星讲到北斗星,声音轻轻的,像晚风拂过湖面。白诗言听着听着,心里的愁绪渐渐淡了,靠在她肩头,轻声说:“其实……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慢些也没关系。”
墨泯心里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会很快的。我会让伯父伯母放心,也会让你安心。”她没再说更多,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没底都藏起来,只给白诗言看最笃定的模样。
亭外的风渐渐凉了,墨泯替白诗言拢了拢披风,指尖轻轻蹭过她微凉的肩头:“时间不早了,咱们回房吧。明日还要去送你回相国府。”
白诗言点点头,起身时下意识往墨泯身边靠了靠。她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心里忽然想起五日后的粮仓之行,墨泯前几日跟她提过,萧景在粮仓附近异动频繁,此次去怕是要撞上硬仗。可指尖触到墨泯温温的掌心时,那点不安又散了些,只要她在身边,再难的事,好像也能生出面对的勇气。
而此刻的城西粮仓,暗门后的密道里满是沉闷的脚步声。十几个黑衣人弯腰搬运着新米,腰间的玄铁刀碰撞着石壁,冷光在昏暗中一闪而过。萧景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指腹反复摩挲着掌心的黑鹰令牌,纹路硌得指节发紧,眼底却翻着阴狠的笑意:“墨泯啊墨泯,五日后的粮仓,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等我劫了这批粮草,再在陛下寿辰宴上动手,到时候紫彦城一乱,我就能趁机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密道外的老槐树上,影三屏住呼吸躲在浓密的枝叶间,萧景的话像冰碴子一样扎进耳朵里。他悄悄摸出怀中的信号弹,指尖按在引信上,只等萧景带着人离开,就立刻发给墨泯。风从树缝里吹过,带着粮仓的米香,却让他后背沁出冷汗。一场牵扯甚广的风暴,已经在暗处酝酿,而五日后的酉时,便是这场风暴撕开序幕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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