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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逆流而上的鱼(1 / 2)

萧瑟秋风掠过湘江,将肃杀之气灌满了长沙城。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着,檐角铁马在风中呜咽,敲打着全城缟素。

左公宗棠的灵柩,终于归还于他魂牵梦绕的潇湘故土。

城中处处素白,挽幛如雪,墨汁淋漓的哀悼词句在风中飘荡,每一笔都浸透了湘人的悲恸与无边的失落。

灵堂设在左府正厅,烛火摇曳,映照着素白帷幕下那具巨大的楠木灵柩,肃穆得令人窒息。

檀香的气息沉重地弥漫,混着未干透的墨汁味道,缠绕着厅堂里压抑的、低沉的啜泣声。

左氏族人披麻戴孝,官绅耆老垂手肃立,人人面色凝重,似被这国失栋梁的巨恸压弯了腰脊。

就在这弥漫的哀戚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踏入灵堂。

他一身洗得泛白、几乎融入青砖地面的旧青布长衫,身形清瘦如竹,面容被岁月刻下深深的沟壑,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仿佛沉淀着百年风沙也无法磨灭的幽光。

他未戴孝,亦无仆从,只臂弯里夹着一卷素白宣纸,步履轻缓,落地无声,像一片秋叶飘入这素白世界。

满堂显贵,当时竟无一人识得这老者是谁,只当他是个远道而来、身份寒微的故旧。

人们目光掠过他身上,便又沉回各自的悲切里,无人留意这抹突兀又寂静的青。

老者径直走向灵前,他点燃三炷线香,袅袅青烟笔直上升,在他沉静如古潭的面容前缭绕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弥散开。

他凝视着灵柩前悬挂的左文襄公大幅画像,画中人目光如炬,银髯戟张,依旧是当年挥斥方遒、抬棺西征的睥睨之态。

老者眼神深处,似乎有惊涛骇浪无声翻涌,却又被一种磐石般的沉静死死按住,最终只化作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在眼底深处一闪而灭。

他默默展开臂弯中的宣纸,纸面素白,墨色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痛与苍凉。

他亲手将这副挽联悬于画像两侧。

上联是:“提三军收天山万里,公今去矣,忍看孤旌垂瀚海”。

下联书:“挽危局扶社稷半生,我独怆然,犹闻烈马啸祁连”。

那墨迹酣畅淋漓,力透纸背,笔锋转折处,铁画银钩,带着疆场金戈的铮铮回响,又浸透了知交零落、江山孤悬的彻骨悲怆。

横批四个大字,更是如惊雷般炸在众人心头:“魂励西陲”!

原本低沉的啜泣声瞬间消失了,灵堂里一片死寂,连烛火爆裂的轻微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字字泣血、气魄沉雄的挽联死死攫住。

有人低声念诵,声音颤抖;有人屏住呼吸,眼神惊疑地再次投向那青衣老者,这字里行间的血火与苍茫,绝非寻常乡野老儒所能道!

那“孤旌垂瀚海”的孤绝,“烈马啸祁连”的激越,分明是亲历过那场万里远征、踏过尸山血海的人才能喷涌出的魂魄之音!

他究竟是谁?

老者对周遭骤起的惊疑目光恍若未觉。

他枯瘦的手掌轻轻抚过冰冷的楠木棺椁,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触摸一段滚烫的、已渗入木纹深处的峥嵘岁月。

棺木的凉意顺着指尖直刺心底,眼前灵堂的素白帷幕无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西北高原上那亘古不息的罡风,裹挟着粗粝的黄沙,狠狠抽打在他记忆的闸门之上。

……

同治十年的兰州城,深冬的夜寒得刺骨。

城外黄河的冰凌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城西新设的“兰州制造局”内,巨大的水轮在暗夜里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哐当……哐当……”声,驱动着笨重的镗床。

炉火熊熊,映照着工匠们汗流浃背、神情专注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煤烟、滚烫的铁水和浓重的油脂混合的奇异气味。

局内一间狭窄的值房里,油灯如豆。左宗棠眉头拧成铁疙瘩,手中紧握着一份刚从肃州前线送来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一掌拍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灯焰剧烈跳动:

“阿古柏!这豺狼!仗着洋人给的快枪利炮,步步紧逼!刘锦棠在古牧地打得很苦!我们的劈山炮、抬枪,射程太近,填药太慢!将士的血……不能白流!”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时任湖南提督的周宽世。

那时的周宽世,眉宇间虽也刻着风霜,但腰背挺直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尚是壮年。

他一身戎装未解,风尘仆仆,显然是星夜赶来。

“大帅息怒。”周宽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异常清晰。

他拿起桌上一杆缴获的阿古柏匪军使用的英制斯奈德步枪,动作熟稔地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此枪,后膛装弹,铜壳定装,射速快,精度高,确是我军旧式火器难敌。”

他放下洋枪,目光转向左宗棠,眼神深处跳跃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笃定光芒。

“然,利器并非天授。洋人能造,我华夏为何不能仿?且要造得更好!”

左宗棠霍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仿造?谈何容易!洋人秘技自珍,图纸难得,工匠更是……”

“图纸可测绘!工匠可寻访!”周宽世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起身走到桌旁,迅速从随身的皮囊中抽出一卷早已备好的图纸,哗啦一声在桌案上铺开。

图纸线条清晰精准,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和说明。

他手指点向图纸的核心部位:

“大帅请看!此乃‘后膛装填机构’之关键!

我们无需全盘照抄洋人,取其精髓,加以改良!

用熟铁锻造枪管,内壁镗出螺旋膛线,此乃‘来复线’,可使弹丸旋转而出,飞得更远更直!再以此,”

他的手指滑向旁边一个结构精巧的部件草图,“设计我们自己的击发装置——‘撞针式击发’!用铜壳定装弹药,火药与弹头一体,装填迅捷,风雨无阻!”

左宗棠的目光死死盯住图纸上那前所未见的结构,呼吸骤然急促。

他猛地抓起图纸,凑到灯下,手指颤抖着抚摸那些精确的线条和注释:

“撞针?铜壳?……此物……此物真能成?”

“必成!”周宽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需精铁,甘肃皋兰即有上好铁矿!焦炭亦可就地解决!当务之急,是广募巧匠,不拘一格!粤、闽、江浙通晓洋器者,重金礼聘!本地心灵手巧的铁木匠人,严加训练!再请大帅拨付专款,日夜督造!”

左宗棠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那是一种被绝境逼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宽世,此事由你全权督办!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他大手一挥,仿佛要将眼前的困境连同这西北的寒夜一同劈开,“半年!老夫只要半年!肃州前线,要见到我自造的‘利矛’!”

“末将领命!”周宽世抱拳躬身,甲胄铿锵作响。

那一刻,值房内机器的轰鸣似乎都化作了金戈铁马的前奏。

灯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那眼神深处,除了军人的坚毅,更涌动着一缕洞悉未来的幽光,“利矛”。

将是刺穿阿古柏铁幕的第一道曙光,更是他这异世之魂,试图扭转乾坤的沉重落笔。

记忆:肃州大营·舆图

时间跳至光绪二年春末。肃州(今酒泉)大营,帅帐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沙盘上,代表敌我态势的小旗犬牙交错地插在哈密、吐鲁番、达坂城、托克逊这几个关键节点周围。

左宗棠须发戟张,背着手在帐中焦躁地踱步,靴底踏在干燥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踏在帐内诸将紧绷的心弦上。

“阿古柏这老贼!”左宗棠猛地停步,一掌重重拍在支撑帅帐的粗大木柱上,震得顶棚簌簌落下尘土。

“盘踞达坂城、托克逊、吐鲁番,互为犄角,深沟高垒!我军若正面强攻,必陷其连环套中,徒耗兵力!哈密粮道,又被其游骑袭扰,艰难维系……这盘死棋,如何解得开?”

他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帐下肃立的将领们——刘锦棠、张曜、金顺……人人面沉如水,眉头紧锁,帅帐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一身征尘的周宽世大步踏入,他甲胄上沾满黄沙,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幽火。

“大帅!诸位将军!”周宽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死棋?未必!”

他解下背上的沉重布囊,动作利落地解开绳索,露出一卷用油布精心包裹的物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中之物上。周宽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一层层剥开,仿佛在揭示一个惊天秘密。

当最后一层油布滑落,一幅巨大、色彩鲜明、绘制着前所未见符号与线条的舆图,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地图材质坚韧异常,绝非普通纸张,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山川、河流、戈壁、绿洲、道路、隘口……

更令人惊异的是,许多原本在地理认知中模糊不清、甚至完全空白的区域,都被精确地描绘出来!

一些极其隐秘、连本地向导都未必知晓的羊肠小径、季节性河谷、戈壁中可供饮水的泉眼位置,都用特殊的红色细线醒目地标出!

“此图……”左宗棠一个箭步抢到地图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蜿蜒穿行于崇山峻岭和浩瀚戈壁之间的红色细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从何而来?这些路径……当真可行?”他手指颤抖着划过一条从哈密西侧绕出,直插吐鲁番后方的红线。

“大帅明鉴!”周宽世的手指如铁铸般稳稳点在地图上哈密的位置。

“此图耗费心力,多方印证所得。阿古柏重兵扼守正面要隘,自以为天险可恃。

然天无绝人之路!请看这里——”他的指尖沿着一条细如发丝却异常清晰的红色标记,从哈密西北方向悄然延伸出去,诡异地绕过重兵布防的正面,如一把无形的尖刀,悄无声息地直抵吐鲁番侧后。

“此乃古商道遗存,虽荒僻难行,水源匮乏,却可出奇兵!另有一条,”他的手指快速移向另一处,指向达坂城与托克逊之间一片看似无垠的死亡戈壁。

“此处,非是绝地!有断续泉脉,可供小股精锐潜行穿插,直插两城之间,断其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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