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阁内只剩下心腹,赵牧脸上的慵懒才收敛了几分,他走到琴案旁,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老钱呢?”他问。
“钱管事正在楼下核对今日的采买单子。”阿依娜答道。
“叫他上来。”
不多时,大管事老钱脚步匆匆地进来,额角还带着点薄汗,显然刚从忙碌中抽身。“东家,您找我?”
赵牧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笔,看似随意地勾勒了几笔,像是一幅粗略的织机结构图,却又与当前流行的样式有所不同,更简洁,关键部位做了标记。
“老钱,交给你个差事,出趟远门。”赵牧放下笔,语气平淡。
“东家您吩咐。”老钱立刻躬身。
“你去一趟江南,明面上的由头是,”赵牧顿了顿,似乎在想个合理的说法,“嗯,就说天上人间要定制一批顶级绫锦,给云袖,阿依娜她们做几套撑场面的新舞衣。花色要独特,工艺要顶尖,不怕价钱,但一定要好。”
老钱愣了一下,采购布料何须他这大管事亲自出马?但他深知东家行事必有深意,立刻应道:“是,老奴明白。”
“到了那边,”赵牧敲了敲桌上那张草图,声音压低了些,“多看,多听,少说话。重点接触那些被谢家压得喘不过气,但手艺确实扎实的工坊,比如锦绣堂之流。看看他们的处境,评估下他们的手艺和信誉。若真有那技术好,只是暂时被价格战拖垮的……”
他拿起旁边一枚代表小额银钱的棋子,轻轻放在草图旁边,“不妨以定金的形式,先下些小单,帮他们周转一下。记住,我们是去买布的,不是去插手他们本地恩怨的,一切按商业规矩来。”
老钱是老人了,一点就透。东家这是要借采购之名,行暗中扶持之实,目的是在江南那潭浑水里,埋下几颗属于自己的棋子,或者说,是撬动现有格局的杠杆。
“东家放心,江南这潭水有多深,老奴一定替您量个明白。”老钱郑重点头,将那张草图小心收好。
“去吧,挑几个机灵可靠的伙计,路上小心。”赵牧摆摆手,重新坐回胡床,端起了那杯还没喝完的葡萄酒。
老钱领命,匆匆下去准备。
雅阁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琵琶女还在角落里轻轻拨弄着琴弦,弹着一曲婉转的《春江花月夜》。
赵牧踱步到窗边,望着楼下平康坊川流不息的人潮,各色灯笼已经开始点亮,预告着夜晚的繁华。
阿依娜无声地走到他身后。
“江南的绸缎,闻名天下,”赵牧抿了一口酒,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可若这锦绣繁华,只养肥了柳文渊,谢家那样的蠹虫,让真正的手艺人饿死,那这繁华,不过是空中楼阁,一推就倒。”
他转头看向阿依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咱们去添把火?不,是去加点油。看看这表面平静的江南丝市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淤泥,又能借着这把火,烧出怎样一个新局面。”
阿依娜碧眸微闪,低声道:“谢家自乱阵脚,倒是省了我们后续许多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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