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搁院里收拾早上捡的鸡枞,琢磨着晚上炸点油呢,就听见几个孩子喊,干脆就提过来看看真假……”
“哎,我今天光顾着锄地了,看见菌子也没捡,亏大了!”
“我家也是,想着炸一小罐够吃就成,谁承想还能卖钱呐!早知就把地头看见的都捡回来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家筐里还有几个孩子捡回来的,我这就去提来!”
“对对,我家也有,我也去……”
场地上顿时热闹起来,大伙七嘴八舌,问题一个接一个。余坤安提高嗓门,耐心地一一作答。
很快,就有人排着队等他过称称重,还有些人急匆匆回家去拿菌子。
其实,这会儿大家手里的鸡枞都不多,大多是当天顺手捡来自家吃的。
这年头,即便做鸡枞油,家家户户也顶多做一小罐,炒菜时挑一点提提味罢了,菜籽油金贵,能省则省。
所以,来卖鸡枞的男男女女,篮子里大多也就一两斤。虽然不如羊肚菌值钱,但好歹是笔意外之财,而且这个时节鸡枞出得多,只要肯花心思,一天下来也能捡不少。
余坤安独自一人,又要过秤,又要算账结钱,忙得不可开交。
后来,两位热心的婶子看他实在忙不过来,便主动过来搭手,帮着他把收来的鸡枞小心地整理到带来的竹筐和麻袋里。
鸡枞菌帽娇嫩易碎,得轻拿轻放。也多亏了这两位婶子帮忙,余坤安才勉强应付过来。
等最忙碌的一波人潮过去,他终于能喘口气。这么一折腾,太阳早已沉下山头,只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天色看着也快黑了。
两位婶子又帮着他把装满鸡枞的竹筐和麻袋捆在自行车后座上。
余坤安跟村里人确认了明天中午来收货的事,这才蹬着沉重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家赶。
等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自家院门口时,最先迎上来的,是几个撅着嘴、能挂油瓶的小家伙。
余文涛一把抓住自行车后架,委屈巴巴地控诉:“老叔!你骗人!你说好今天买米线回来的!结果啥好吃的都没有!”
余晓雅也在一旁附和:“就是!老叔说话不算数!害我们白高兴一场。”
余文泽也仰着头:“老叔……”
余坤安一愣,这才猛地想起,早上确实答应过几个小崽子,今天进城给他们带米线回来。
可白天在城里忙得脚不沾地,他就没想起来要去称米线的事情。
“呃……”看着几张满是失望和控诉的小脸,余坤安只能解释,“是老叔不对,老叔今天在城里事情太多,给忙忘了。这样,后天,后天老叔一定记得,保证给你们买米线回来!”
“老叔,那我们拉钩!”余文涛伸出小手指。
“拉什么钩!别在这儿缠着你老叔,他刚回来,让他喘口气!”
余母闻声出来,一边帮着余坤安卸车上的东西,一边呵斥孩子们。
几个孩子一听,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散开了。他们可不敢让余母知道他们磨着老叔买米线的事,不然少不了挨一顿数落。
“老三,这趟收了多少?”余母麻利地解着绳子问道。
“一百多斤吧。下午家里这边收了多少?”
“有个一百三十多斤了。你大嫂二嫂还在那边清洗。明天应该能凑够了。今天好些人问我,咱家收这么多鸡枞干啥,当我嘴不严,还想套我话,还问你收这玩意儿是不是能赚大钱。”余母嘴里碎碎念叨。
“直说就行,”余坤安浑不在意,“就说咱家要炸鸡枞油。反正到时候菜籽油不够,还得从村里收,他们迟早会知道。”
他把竹筐搬到水池边,便指挥余文涛帮他把竹椅拖到台阶上,然后整个人像一摊泥似的瘫了上去,龇牙咧嘴地揉着又酸又麻的屁股。
他朝着安静剥着大蒜的王清丽诉苦:“媳妇儿,回头你找点棉花,给我这自行车座垫缝个厚点的软垫子吧!再来这么几趟,我屁股就得交代在路上了!”
“好,一会儿我就找布头给你缝一个绑上。”王清丽抬头,温柔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阿奶给你煮了豆角和小瓜。”
“哎……我先趴会儿,缓缓先,屁股实在受不了……”余坤安有气无力地哼哼。
也在一旁剥蒜的老太太看得心疼不已,立刻就要起身:“安子,你好好歇着,阿奶去给你端过来。”
“别别别,阿奶,你坐着,让我自己缓一缓,歇口气再吃。”余坤安连忙叫住老太太。
“成,那你要吃了就喊我。”老太太重新坐下。
一旁的余父看不下去了,撇撇嘴:“啧,还不如直接端到嘴边喂他得了!多大个人了,惯得跟三岁娃似的,骑个车还嫌屁股疼,吃饭还要人端到手上……”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老太太立刻板起脸,火力全开:“你给我闭嘴!坐着说话不腰疼!我乐意惯着我孙子,怎么了?安子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先头那会儿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又出去了!你个当老子的,不帮着分担点,还尽在这儿说风凉话!我家安子哪点不好了?你放眼整个村,有几个年轻后生像他这么有出息、这么肯干的?”
余父被老太太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小声嘟囔:“就你家安子金贵……屁股金贵,吃饭也金贵……”
老太太索性扭过脸,一副“我乐意惯着是我的事,你要看不惯就别看,但当着我的面别多嘴”的架势。
余坤安看着老爹被奶奶血脉压制的憋屈样,脸上不禁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只不过看戏的架势太明显,就被旁边的王清丽暗中伸手掐了好几下大腿,示意他收敛点。
他本来还想再逗逗这小老头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爹最好面子,可不能真把他得罪狠了,不然以后少不了给他找事忙。
在余父的白眼注视下,他识趣地起身,自己溜达到伙房,端出老太太给他留的饭。
清甜的豆角小瓜汤下肚,瞬间缓解了满身的疲惫。
王清丽剥完蒜,又拿着干净的纱布,蘸了白酒,开始仔细地擦拭那些刚搬进来的玻璃瓶。
余坤安吃完饭,看着院子里,余母他们有条不紊的忙活。想着两百瓶鸡枞油的原料基本有了着落,按时交货应该不成问题。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跟家人打了声招呼,便拖着依旧有些酸痛的身体,回屋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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