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猫眼窥天机
一、残符失窃
《残符》
北境的雪化得猝不及防,炼丹房废墟的积水里浮着朱砂符的残片,像被揉碎的晚霞。张小帅蹲在泥地里拼凑,指尖的冻疮蹭过符纸边缘,三角纹路的缺口处,还粘着点猫毛——是那只总在破碗巷游荡的黑猫,昨夜把最关键的符角叼走了。
他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指腹反复摩挲那截猫毛。雪是后半夜停的,子时刚过就听见屋檐滴答,等他从灶房摸出冻硬的窝头,炼丹房的木窗已经塌了半扇,窗棂上糊的黄符碎成了星子,混着融雪积在门槛下。
\"该杀的畜生。\"张小帅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冻疮裂开的地方渗出血珠,滴在残符上晕成暗红。他认得那黑猫,通身黑得不见杂色,唯独左眼角有撮白毛,像沾了点霜。破碗巷的乞丐都说这猫邪性,上个月三瘸子想抓它煨汤,结果夜里就摔断了另一条腿。
残符拼到第七片时,天蒙蒙亮了。东边的云被染成橘红,废墟里的积水开始冒热气,朱砂画的纹路在水里慢慢洇开,像一条条会动的小蛇。张小帅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样子,老人枯瘦的手指攥着这道符,咳着血说要等雪化,等雪化了就把符烧在炼丹炉里,能保北境三年无疫。
\"师父,雪化了。\"他对着空荡的废墟轻声说,喉结滚了滚,\"可符没了。\"
积水里的残片突然颤了颤,三角纹的缺口处浮出个极小的漩涡,那撮猫毛打着转沉下去,水面随即绽开一圈淡金色的光。张小帅猛地按住心口,这是符纸显灵的征兆,可缺了角的符怎么会有反应?
破碗巷的石板路还冻着冰,黑猫蹲在巷子口的酒旗上,尾巴尖垂下来扫着\"醉仙楼\"三个字。张小帅抄起墙角的竹筐,踩着冰碴子追过去时,黑猫突然嗤笑似的\"喵\"了一声,纵身跳进了楼里。
醉仙楼的门板虚掩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陈年的酒气。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盹,算盘珠子掉了一地。张小帅蹑手蹑脚往里走,忽然听见后堂传来撕纸的声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着什么。
后堂的门挂着蓝布帘子,掀开时看见黑猫正蹲在灶台边,爪子按着半张符纸。那符角果然在它那儿,朱砂画的纹路闪着微光,黑猫用牙咬着符纸边缘,正一点点往下撕。
\"放下!\"张小帅吼了一声,竹筐朝黑猫扣过去。黑猫却像早有准备,叼起符角蹿上房梁,瓦片被踩得哗啦响。他搬来长凳站上去,刚够着房梁的木棱,就见黑猫从梁上一跃,符角在空中划出道红影,掉进了灶台的火堆里。
\"不!\"张小帅扑过去时,火堆里已经腾起金红色的火苗,符角在火里蜷成个小球,灰烬随着烟飘出来,落在他手背上烫出个红点。黑猫蹲在灶台对面的水缸上,左眼角的白毛沾了点火星,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火堆里突然传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有什么东西在火里炸开了。张小帅凑近了看,只见符角的灰烬里浮出个米粒大的光团,光团落地时变成只指甲盖大的小兽,长着鹿的角、兔的嘴,尾巴像条小蛇。
\"灵宠?\"他倒吸一口凉气。师父说过,上等的符纸里会养着灵宠,只有在符纸燃尽时才会现身,可这道符明明是镇疫用的,怎么会藏着灵宠?
小兽抖了抖身上的灰,突然开口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它不是故意的。\"
张小帅愣住了,转头看黑猫,那畜生正用爪子蘸着水缸里的水,往自己眼角的白毛上抹。水痕划过的地方,白毛渐渐变成了红色,像道血痕。
\"上个月破碗巷的瘟疫,是它挡下来的。\"小兽爬到他手背上,\"你师父画的符缺了个角,镇不住疫气,是它用妖丹补的。\"
火堆渐渐熄了,露出灶膛里黑黢黢的砖。张小帅想起上个月的事,三瘸子摔断腿那天,巷子里突然倒了七八个乞丐,浑身烧得滚烫,嘴里胡话不断。他跑去请城里的郎中,回来时却见那些人都躺在雪地里,黑猫蹲在他们胸口,左眼角的白毛上沾着血。
\"那符角上有你的血。\"小兽用蹄子点了点他的冻疮,\"你师父知道自己熬不过开春,故意把符画残了,让你用心头血补全。可这猫......\"
黑猫突然跳下水缸,走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他这才发现,猫的左前爪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周围的毛都焦了,像是被火烧过。
\"它偷符角,是怕你把血耗尽。\"小兽叹了口气,\"镇疫符要用画符人的心头血催动,你师父年纪大了,血不够,这猫就用妖丹替他......\"
灶台上的铜壶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热气裹着酒香漫开来。张小帅低头看着脚边的黑猫,它正用舌头舔着他裤脚上的泥点,左眼角的红痕在水汽里慢慢淡下去,变回那撮雪白的毛。
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符纸的手,指缝里漏出的血珠滴在符角上,晕成个小小的三角。当时他只当是老人咳出来的血,现在才明白,那是师父没力气画完最后一笔,故意留给他的空缺。
\"傻畜生。\"张小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黑猫,它左前爪的伤口碰到他的掌心,烫得他一哆嗦。怀里的猫突然\"喵\"了一声,声音软得像团雪。
破碗巷的雪彻底化了,炼丹房的废墟里长出丛新绿。张小帅每天都去那儿,把残符一片一片捡起来,用米糊粘在木板上。黑猫总蹲在他旁边,左眼角的白毛沾着草屑,看见他指尖的冻疮裂开,就用舌头轻轻舔。
那天傍晚,他正在粘最后一片残符,夕阳把废墟的影子拉得很长,木板上的朱砂纹路突然亮了起来,那些碎成星子的符片在光里慢慢合在一起,缺角的地方自动补上了道淡金色的线,像用猫的妖丹画成的。
小兽从符纸里跳出来,站在木板顶端朝他鞠躬:\"疫气散了。\"
张小帅摸了摸怀里的黑猫,它正眯着眼睛打盹,左前爪的伤口已经结了痂。风从废墟的豁口吹进来,带着远处麦田的清香,他忽然明白,师父说的保北境三年无疫,从来不是指那道符,而是指有人愿意用心头血,有人愿意用妖丹,把碎掉的东西一点点拼起来。
木板上的符纸在暮色里轻轻晃了晃,像片被风吹动的晚霞。怀里的猫蹭了蹭他的下巴,左眼角的白毛上沾着点朱砂,红得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伞上砂》
\"喵呜——\"
黑猫突然从瓦砾堆窜出,嘴里叼的符角在阳光下闪着磷光。张小帅举着油纸伞追过去,伞面还沾着去年的赤金砂粉末,是从刘书吏账册里抖落的,此刻混着雪水,在地面晕出青黑色的痕。
这把伞是师父留下的旧物,竹骨上缠着褪色的蓝布条,伞面蒙着层薄纱,去年深秋他去刘府催讨药钱,撞见刘书吏正用这伞面垫着烧账册。火舌舔过纸页时,他分明看见灰里飘出的赤金砂——那是画镇疫符的要紧东西,寻常账目怎会沾着这物件?
黑猫窜进破碗巷时,雪水正顺着屋檐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漫出粼粼的光。巷尾的乞丐们缩在草棚里打盹,三瘸子的拐杖斜插在泥里,杖头雕的桃木葫芦裂了道缝,里面塞着的艾草被水泡得发胀。
\"站住!\"张小帅的伞骨撞在巷口的石狮子上,伞面\"豁啦\"绽开个洞。黑猫却突然停在醉仙楼的门槛前,回头望他时,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朱砂,像粒冻住的血珠。
它嘴里的符角泛着冷光,那磷火般的色泽让他心头一紧。去年冬月初雪,师父就是用这符角蘸着赤金砂,在炼丹炉的砖壁上画镇疫咒。那时炉火烧得正旺,师父咳着血说:\"这砂是刘书吏送的,说是从南边运来的......\"话没说完就栽倒在炉边,手里的符角掉进灰烬里,烫出串火星。
黑猫突然纵身跳上醉仙楼的窗台,符角在窗纸上映出个三角暗影。张小帅踩着积水追进去时,正撞见掌柜的往酒坛里倒东西,琉璃瓶里的液体泛着和符角一样的磷光,滴进酒里就化作细碎的银花。
\"张小子来得巧。\"掌柜的慌忙把瓶子塞进袖袋,脸上的肉堆成褶子,\"刚从南边进的'流霞酿',要不要尝口?\"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柜台后的账册上。那些泛黄的纸页边缘焦黑,和去年刘书吏烧掉的账册一模一样,纸缝里还嵌着点赤金砂,在日光下闪着暗芒。
黑猫突然\"喵\"地一声,从窗台跳上柜台,爪子扫过账册时,几张纸簌簌飘落。最底下那张写着\"北境流民登记\",墨迹晕染处,有个用朱砂画的圈,圈里的名字被人用墨块涂掉了,隐约能看出是\"李\"字。
张小帅的手猛地攥紧伞柄。去年冬天,破碗巷来了户姓李的流民,夫妻俩带着个三岁的娃。腊月十三那天娃突然发起高烧,夫妻俩跪在醉仙楼门口求药,掌柜的却提着鞭子把他们赶进了雪地里。后来那家人就没了音讯,三瘸子说看见刘书吏带着官差,把他们的草棚烧了。
\"这猫是你养的?\"掌柜的突然拔高声音,袖袋里的琉璃瓶撞出脆响,\"前几日还偷我坛酒,今日又来捣乱......\"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朝后堂窜去。张小帅跟着追进去,后堂的梁柱上缠着黄符,符纸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火烤过。墙角的灶台冒着热气,锅里飘出的不是饭菜香,而是和炼丹房废墟里一样的药味——那是师父熬镇疫汤时特有的气味,只是此刻混着点腥甜,像是掺了血。
灶台上的铜盆里泡着些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剪碎的符纸,赤金砂在水里晕成红雾,盆底沉着片指甲盖大的碎骨,白得发青。
\"这砂......\"他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烫得缩回手。去年刘书吏送来的赤金砂,倒在炼丹炉里时也是这样滚烫,师父当时就说不对劲:\"正经的赤金砂是凉的,这......\"
黑猫突然叼着符角跳上灶台,爪子扒拉着铜盆边缘,把符角浸进水里。刹那间,水面浮起层青黑色的泡沫,像极了油纸伞上晕开的痕迹。他猛地想起刘府的库房,去年催账时瞥见里面堆着几十个陶瓮,瓮口封着黄符,符上的朱砂和这盆里的一模一样。
\"你在找这个?\"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刘书吏穿着件貂皮大氅,手里把玩着个琉璃瓶,瓶里的磷光液体晃出细碎的星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官差,腰间的刀鞘上缠着和梁柱上一样的黄符。
\"刘大人怎么来了?\"张小帅攥紧破伞,伞骨的断茬硌得手心生疼。
刘书吏没答话,目光落在铜盆里的符角上,嘴角勾起冷笑:\"你师父死前,是不是让你把这符补全?\"
黑猫突然炸起毛,弓着背挡在铜盆前。刘书吏突然从袖袋里掏出张纸,扔在地上时,张小帅看清那是张画残的镇疫符,缺的正是黑猫叼着的这个角。符纸边缘写着行小字:\"赤金砂掺磷石,可引疫气入体,借镇疫符催之......\"
\"去年送来的砂,掺了南边的磷石。\"刘书吏踢了踢地上的符纸,\"你师父发现了,想补全符纸揭穿我,可惜啊......\"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心口。去年腊月,北境本不该有疫,是有人用掺了磷石的赤金砂,借着镇疫符的阵法,把流民里的病气引了出来。李姓夫妇的娃不是染了疫,是中了磷石的毒,刘书吏烧账册、赶流民,都是为了掩盖真相。
黑猫突然叼起符角,朝刘书吏脸上甩去。符角擦过他的脸颊时,磷光突然爆亮,刘书吏惨叫着捂住脸,指缝里渗出青黑色的血——那是中了疫毒的征兆。
官差们拔刀的瞬间,灶台突然\"轰隆\"炸开。铜盆里的符纸碎片在火光中飞起,赤金砂混着磷光在空中织成网,网住了那些挥刀的手。张小帅看见师父的影子在火光里一闪,还是去年冬月的样子,手里拿着半截符角,正往炉壁上画最后的咒。
\"用伞接砂!\"师父的声音混着噼啪的燃烧声传来。他慌忙举起破伞,那些赤金砂落在伞面上,破洞处漏下的日光与砂光交织,竟在地上拼出完整的镇疫咒。
黑猫突然纵身跃入火光,左眼角的白毛在烈焰中化作红焰。它嘴里的符角飞出来,正好落在咒文的缺角处,刹那间整个醉仙楼都亮起金光,梁柱上的黄符寸寸碎裂,化作灰烬飘出窗外。
刘书吏和官差们倒在地上抽搐,身上的疫气被金光吸走,化作缕缕青烟。张小帅扑到灶台边时,火光已经弱下去,黑猫蜷在灰烬里,左前爪的毛都烧焦了,嘴里还叼着半粒磷石,磷光在它齿间明明灭灭。
\"傻畜生。\"他伸手去抱,指尖触到猫毛的瞬间,突然摸到个硬东西。黑猫的颈毛里藏着块玉佩,刻着个\"李\"字,玉佩边缘还沾着点奶渍——是那个三岁娃的物件。
后堂的门被撞开时,三瘸子带着破碗巷的乞丐们涌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块沾着雪水的符片。原来他们早就觉得不对,偷偷捡了炼丹房的残符藏着,今日听见动静就全带了过来。
\"这砂......\"三瘸子指着伞面上的赤金砂,突然红了眼,\"我那口子死前,手里就攥着这个。\"
夕阳从伞面的破洞漏进来,照在拼凑完整的镇疫咒上。赤金砂在光里慢慢沉淀,伞骨上的蓝布条飘起来,像面小小的旗。黑猫从他怀里抬起头,左眼角的白毛重新变得雪白,只是这次沾着的不是朱砂,是他指尖冻疮裂开的血珠。
后来醉仙楼被官差查封,刘书吏的罪证堆了半间屋。张小帅把那些赤金砂收进琉璃瓶,埋在炼丹房的废墟里,上面种了丛北境特有的忍冬。
开春那天,他举着补好的油纸伞去破碗巷,伞面新蒙的纱上,赤金砂拼出只猫的影子。黑猫蹲在忍冬丛边,左前爪的伤口长出新毛,看见他来就叼起片带露的叶子,放在埋砂的地方。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新搬来的流民家的娃。张小帅摸了摸伞面上的砂,突然明白师父临终前没说完的话——真正能镇住疫气的,从来不是符纸和砂,是不肯让真相被雪埋掉的人心。
伞沿滴落的水砸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痕迹里,赤金砂闪着暖光,像粒永远不会熄灭的星子。
《磷光符》
苏半夏的药箱陷在泥里,黄铜锁扣磕着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她弯腰去捡那片带齿印的符纸时,指尖在泥水里触到个坚硬的东西——是半枚东厂番役的铁爪,爪尖还挂着点黑褐色的布条,与炼丹房废墟里找到的碎布同色。
“这猫不是随便叼的!”她突然按住张小帅的手腕,将符纸凑到他眼前,“你看符角的折痕,边缘多齐整,是被人用指甲掐着撕下来的,猫只是个跑腿的!”
符纸上的齿痕深浅均匀,间距恰好与铁爪的齿刃吻合。去年冬天,她在诏狱给受刑的钦天监监正包扎时,见过这种铁爪——五根淬了毒的钢齿,专用来撕咬犯人的皮肉,齿间距是工部特制的尺寸,寻常野兽绝无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怀里的《猫眼成像图谱》“啪嗒”掉在泥里,水渍迅速漫过沈砚的批注。那页用朱砂画着的示意图上,“磷光+猫眼=显影”七个字洇开墨晕,旁边还粘着片晒干的猫薄荷,是沈砚特意夹进去的,说“黑猫见了这个,会格外温顺”。
张小帅突然想起昨夜的事。子时刚过,他看见黑猫从刘书吏府里窜出来,嘴里叼着的符角闪着磷光,身后跟着两个穿飞鱼服的影子,手里的铁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时他只当是猫偷了东西被追,现在才惊觉,那两个影子的步伐,与今早醉仙楼外巡逻的东厂番役一模一样。
“沈先生说过,磷光遇热会显影。”苏半夏突然解下药箱里的酒精灯,火折子刚划亮,就被一阵风卷灭了。黑猫不知何时蹲在废墟的断墙上,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磷粉,看见他们要烧符纸,突然“喵”地一声窜下来,爪子按住了符角。
它的爪垫上有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锐器划破的,血珠滴在符纸上,竟让那些模糊的朱砂纹路清晰了几分。苏半夏突然想起沈砚被东厂抓走前说的话:“刘书吏给的赤金砂有问题,里面掺的不是普通磷石,是钦天监用来绘制星图的‘启明砂’,这种砂遇猫血会显字……”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叼起符纸往破碗巷跑。苏半夏提着药箱追过去时,看见三瘸子正蹲在草棚前烧东西,火堆里飘出的灰烬带着启明砂特有的甜腥味。
“三伯!”她大喊着扑过去,从火堆里抢出半张纸。那是张流民安置名册,纸页边缘被铁爪撕得破烂,上面用朱砂画的圈里,“李”字旁边多出个极小的星图,与《猫眼成像图谱》里记载的“灾星位”完全吻合。
三瘸子的脸在火光里显得格外灰败:“是刘书吏让烧的……他说这些流民是灾星转世,留着会让北境遭殃……”
“遭殃的是他自己!”张小帅突然踹翻了火堆,灰烬里滚出个琉璃瓶,里面的启明砂沾着火星,在地上画出道诡异的光轨,“沈先生就是发现他用灾星图勾结番役,才被抓进诏狱的!”
苏半夏的手突然抖起来。上个月她去诏狱给沈砚送药,看见他囚衣上有铁爪撕咬的痕迹,肋骨处的伤口里还嵌着点磷粉。当时沈砚趴在地上,用指甲在砖缝里刻下“猫眼”二字,血珠混着磷粉,在月光下显出半张星图——正是此刻符纸上的灾星位。
黑猫突然朝醉仙楼的方向跑去,符角在它嘴里晃出磷光。苏半夏和张小帅追到时,正撞见刘书吏举着铁爪要拍死掌柜的,柜台后的酒坛碎了一地,流出来的酒混着启明砂,在地上汇成片发光的河。
“那家人根本没病死!”掌柜的抱着头哭喊,“是你让东厂把他们藏进了密道,用他们的血养启明砂!那符纸上的星图,根本不是灾星位,是你贪墨赈灾款的账本密码!”
铁爪突然停在半空。刘书吏转头看向门口,飞鱼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磷光,在墙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苏姑娘来得正好,沈砚在诏狱里还念叨你呢,说你手里的图谱,能解开星图的秘密。”
苏半夏猛地攥紧《猫眼成像图谱》。沈砚的批注里画着个简易暗箱——用涂黑的木盒当暗室,在盒壁钻个猫眼大小的孔,让磷光透过小孔照在符纸上,就能显出发光的字迹。这法子是钦天监的绝技,当年沈砚教她时,还笑说“以后看诊遇着疑难杂症,说不定能用它看清病灶”。
黑猫突然跳上酒坛碎片堆,将符角扔进发光的酒水里。磷光瞬间腾起半尺高,苏半夏趁机打开酒精灯,将《猫眼成像图谱》的封面对着光——封面是块磨薄的牛角片,此刻竟像面镜子,将磷光反射在墙上,显出串发光的数字:“五千两,密道藏”。
“这是赈灾款的数目!”张小帅突然想起师父的账本,去年冬天刘书吏送来的赤金砂,账目上写着“五千两购自南边”,现在看来,根本是用赈灾款买的启明砂。
刘书吏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个火折子,磷光在他眼里跳动:“烧了这图谱,你们就能活命。”
苏半夏将图谱塞进张小帅怀里,反手抽出药箱里的银针。去年在诏狱,沈砚就是用这样的银针,挑出了她被铁爪划伤的伤口里的磷毒。那时他说:“医者医人,更要医世。这世道的毒,有时比伤口里的毒更难清。”
银针飞向铁爪的瞬间,黑猫突然扑向刘书吏的脸。左眼角的白毛扫过他的脖颈,那里竟露出个刺青——是东厂番役的标记,形状与符纸上的三角纹一模一样。
“原来你早就投靠了东厂!”苏半夏突然明白,镇疫符的残角不是被猫叼走的,是刘书吏故意让番役用铁爪撕下,再让猫送到他们手里,想借他们的手找出沈砚藏起来的账本。
破碗巷的乞丐们突然涌了进来,三瘸子举着拐杖砸向刘书吏:“我那口子就是发现你往酒里掺启明砂,才被你们扔进密道的!”
混乱中,张小帅突然想起沈砚的话:“启明砂遇猫血会显星图,遇人血则会燃爆。”他猛地抓起黑猫的爪子,将那道流血的伤口按在符纸上。
磷光突然炸开,像串腾空的星火。苏半夏趁机拉着他往密道跑——掌柜的说密道入口就在灶台底下,那户姓李的流民和账本都藏在里面。
密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苏半夏点亮油灯时,看见墙角堆着十几个药箱,里面全是治疫毒的药材,正是去年冬天失踪的那批官药。姓李的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药箱上,看见他们进来,突然哭了:“沈先生让我们在这等,说会有人带着能显影的图谱来救我们……”
孩子手里攥着半张符纸,与黑猫叼来的那片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三角。苏半夏将两片符纸合在一起,用油灯的火光照着,磷光在纸上显出最后的字:“刘书吏,勾结番役,盗赈灾款,杀流民灭口”。
这时密道外传来官差的声音。是张小帅提前让人去报的官,说东厂番役私藏流民。苏半夏将显影的符纸折好塞进怀里,突然发现黑猫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爪垫上沾着的磷粉,在油灯下闪着温柔的光,像沈砚批注里画的那些星星。
后来刘书吏和涉案的东厂番役被押入大牢,密道里的账本成了铁证。沈砚从诏狱出来那天,北境的桃花正开得热闹,他接过苏半夏递来的《猫眼成像图谱》,看见扉页多了行小字:“猫眼能显影,人心能照世”。
黑猫蹲在沈砚的肩头,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桃花瓣。苏半夏突然发现,它爪垫上的伤口愈合后,留下个小小的星形疤痕,像极了图谱里那颗代表希望的启明星。
药箱被重新修整好,黄铜锁扣擦得锃亮。苏半夏提着它走过破碗巷时,总能看见孩子们围着黑猫,用磷光粉在地上画星星。那些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照亮了青石板上的水痕,也照亮了北境刚刚回暖的春天。
《铜盒秘》
黑猫突然停在军营外墙,尾巴绷得像根黑弦,对着砖缝龇牙时,尖牙蹭出细碎的火星。张小帅踩着化雪的泥泞凑过去,指尖刚拨开墙根的青苔,就触到个冰凉的物件——铜盒的棱角陷在冻土深处,盒盖边缘的云纹被氧化得发绿,倒像是从砖缝里自己长出来的。
“喵呜——”
黑猫突然用爪子扒拉盒锁,铜锈簌簌落在雪水里,晕出青绿色的涟漪。他想起苏半夏说过的话,东厂番役的铁爪齿间总嵌着这种铜锈,去年从刘书吏府里搜出的密信,火漆印上也沾着同样的绿痕。
盒盖“咔嗒”弹开的瞬间,飞鱼卫腰牌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张小帅捡起腰牌时,指腹抚过牌面的氧化纹路——三道交错的三角痕,与炼丹房残符的缺口严丝合缝,就像有人拿着符角在牌面上反复打磨过。
“这不是普通腰牌。”苏半夏不知何时提着药箱站在身后,《猫眼成像图谱》被风掀到画着星图的那页,“你看背面的凹槽,形状和钦天监用来校准浑天仪的铜楔一模一样。”
她刚从军营出来,给戍边的士兵换完药。今早营里突然病倒了十几个,症状和去年破碗巷的疫症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病人身上,都有个指甲盖大的三角青斑,像被什么东西烙过。
黑猫突然叼起腰牌往营门跑,铜链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守卫刚要拦,看见苏半夏手里的药箱便放了行——这几日多亏她来诊病,营里的疫气才没蔓延开。
中军帐的门虚掩着,药味混着酒气漫出来。张校尉正趴在案几上打盹,佩刀掉在脚边,刀鞘上的铜环与地上的腰牌撞出共鸣。案几上的军报被风吹得乱翻,最底下那张画着北境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三个三角——正是此刻营里出现疫症的三个烽燧。
“这腰牌是王千户的。”苏半夏突然指着牌面的刻字,“上个月他带亲兵去查烽燧疫情,就再没回来。营里都说他叛逃了,现在看来……”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跳上案几,爪子按住布防图的三角标。那里的朱砂晕开个小圆点,用银针挑开来看,里面竟裹着点磷粉——与启明砂的成分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淬了毒。
张校尉突然惊醒,手按在佩刀上:“你们怎么进来的?”
“王千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张小帅举起腰牌,氧化的三角纹在日光下泛出暗芒,“这纹路和镇疫符的缺口能对上,他是不是想借符纸传递消息?”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几个穿飞鱼服的身影堵住了营门。为首的人掀开面罩,左眼角有道疤痕,形状与黑猫眼角的白毛惊人地相似——是东厂的总旗,去年在刘书吏府见过一面。
“张校尉,”总旗的声音像磨过的铁,“有人举报营里藏着钦天监的逆党,还请配合搜查。”
苏半夏突然将《猫眼成像图谱》塞进张小帅怀里,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个“火”字。她想起沈砚说的,启明砂遇高温会显影,而王千户的腰牌背面,说不定就刻着用这种砂画的字。
黑猫突然窜到帐外,对着飞鱼服的队列龇牙。总旗的目光刚被吸引过去,苏半夏已点亮了药箱里的酒精灯,将腰牌背面凑到火上。铜片渐渐发烫,氧化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珠,滴在布防图上,显出行小字:“烽燧有疫源,非天灾”。
“是人为的!”张小帅突然想起三瘸子说的,去年冬天有批陌生的药材运进北境,车辙印和军营的粮车一模一样,“他们故意在烽燧散布疫气,好趁机调换布防图!”
张校尉的脸瞬间煞白。上个月王千户出发前,曾在他耳边低语:“总旗让咱们往烽燧的水里掺点东西,说是能让士兵更‘听话’。”当时他只当是药,现在才明白那是疫毒。
帐外突然响起厮杀声。三瘸子带着破碗巷的乞丐们,举着削尖的木棍冲了进来——他们昨夜在密道里找到王千户的尸体,胸口插着东厂的铁爪,手里还攥着半张写着“军粮掺砂”的字条。
“把军粮抬过来!”苏半夏突然大喊。士兵们扛来最近发放的粮袋,撕开时,米粒里混着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着暗芒,与腰牌上渗出的液珠同色。
总旗突然吹了声口哨,飞鱼服们抽出铁爪扑过来。黑猫纵身跃起,撞翻了案几上的油灯,灯油泼在粮袋上,遇着酒精灯的火星顿时燃起大火。
火光中,磷粉开始显影。布防图上的三角标突然亮起,连成道发光的线,直指军营西北角的粮仓。苏半夏拽着张小帅往粮仓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张校尉的怒吼——他正挥刀砍向总旗,佩刀上的铜环与腰牌共鸣,震得飞鱼服们捂紧了耳朵。
粮仓的锁是特制的铜锁,形状与腰牌的三角纹完全吻合。张小帅将腰牌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门开了。里面堆着的不是军粮,是几十个陶罐,罐口封着的黄符与炼丹房的残符一模一样,符纸下渗出的磷光,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
“这些符是用来聚疫气的。”苏半夏翻开《猫眼成像图谱》,沈砚的批注里画着这种阵法——用三角符布成锁魂阵,再以启明砂引疫气入阵,能让方圆十里的人染上怪病,“他们想借疫气削弱北境兵力,好让南边的敌军趁机入侵!”
黑猫突然撞翻个陶罐,符纸飘落时,里面滚出个蜡丸。苏半夏剥开蜡丸,里面是王千户的亲笔信,说总旗早已勾结敌军,用疫气做武器,而刘书吏只是他们放在明处的棋子。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张校尉带着士兵们押着总旗进来,每个人的刀上都沾着磷光,像裹着层星火。三瘸子捧着王千户的尸体跟在后面,老人枯瘦的手还保持着攥符的姿势,指缝里漏出的朱砂,在地上画出个完整的三角——与腰牌的纹路、符纸的缺口,严丝合缝地拼成了圆。
“原来王千户才是补符的人。”张小帅突然明白,去年冬天师父没画完的镇疫符,不是留给他补的,是王千户一直在暗中寻找残片,想用军中人的血续完阵法,可惜没能来得及。
夕阳从粮仓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铜盒上。苏半夏将腰牌放回盒中,氧化的三角纹在光里泛出暖色,像块被岁月磨亮的钥匙。黑猫蹲在盒边,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磷粉,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在替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秘密,眨着眼睛。
后来,朝廷派人查清了此案,东厂涉案的番役全被处斩,北境的疫气也在沈砚配制的解药下渐渐散去。张小帅把那只铜盒埋在炼丹房的废墟里,上面种的忍冬开了花,黄灿灿的,像极了符纸上的朱砂。
苏半夏的药箱里,多了块打磨光滑的铜片,正是从腰牌上切下的三角纹。她说要留着当药碾子,碾药时总能想起王千户信里的话:“北境的雪会化,人心的冰也会化。”
黑猫常跟着她去军营,士兵们都说这猫通人性,能闻出谁身上藏着疫毒。只有苏半夏知道,它左眼角的白毛下,藏着道极浅的疤——那是去年冬天在粮仓,为了撞翻陶罐,被碎瓷片划的,此刻在日光下,像粒永远不会褪色的朱砂。
二、猫眼显影
《猫瞳烛》
月上中天时,黑猫蹲在沈砚的案几上,绿眼珠映着烛火,像两团跳动的鬼火。张小帅按苏半夏说的,把纸钱灰和着尸油抹在猫眼球上,少年的手抖得厉害,昨夜他梦见这只猫被扔进丹炉,皮毛烧焦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
案几上的《猫眼成像图谱》被烛火熏得发卷,沈砚批注的“磷光显影”四字旁,新添了行小字:“尸油调灰,可显阴像”。这是苏半夏今晨从诏狱带出来的话,说沈砚在牢里见着个老狱卒,用这法子从死囚眼中取出过生前影像,“黑猫吞过符角,瞳仁里说不定锁着谁撕符的模样”。
猫突然抖了抖耳朵,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尸油,在烛光下泛出腻人的光。张小帅想起三瘸子说的,去年冬月炼丹房走水那晚,有人看见个穿飞鱼服的影子,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丹炉。当时火光冲天,他只顾着拖师父出来,没留意炉边还蜷着团黑影——直到后半夜在废墟里摸到截烧焦的猫毛,才知这畜生也在里面。
“别怕。”他对着猫轻声说,指尖的冻疮蹭过猫耳,那里有道细小的疤,是去年被刘书吏的铁爪划的。猫突然“喵”了声,绿眼珠里的烛火开始扭曲,像被揉碎的星子。
沈砚的书房突然刮起阵风,烛焰朝东倒去,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北境舆图。图上的三个烽燧标记处,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点了点,形状与镇疫符的三角纹重合。张小帅突然想起王千户的腰牌,那氧化的纹路在火光下,也曾显出过同样的红点。
猫瞳里的影像开始清晰。先是片晃动的黑暗,接着出现只戴着铁爪的手,指甲缝里嵌着赤金砂,正掐着符纸的一角往下撕。齿痕落在纸上的瞬间,猫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咽——那铁爪的齿间距,与符纸上的齿印分毫不差。
“是东厂的人。”张小帅的指节捏得发白。影像里突然闪过张脸,左眼角有道疤痕,在烛火下像条扭动的蛇——是那个带兵围过军营的总旗。他正往丹炉里倒东西,琉璃瓶里的磷光液体溅在砖上,烧出串和符角一样的三角印记。
猫突然从案几上跳下来,撞翻了烛台。烛火在地上滚出半尺远,照亮了书架后的暗格。里面藏着个黑陶瓮,瓮口封着的黄符上,用尸油写着“疫源”二字,正是苏半夏说的,沈砚从钦天监抄来的疫症卷宗。
瓮里的卷轴展开时,掉出片烧焦的布块,上面绣着半个“李”字。张小帅突然想起那户流民,妇人怀里的娃总穿件绣着李字的肚兜。影像里总旗的铁爪下,似乎就攥着件同样的红布,只是已经被磷火燎得发黑。
“他们用流民的血养疫毒。”他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卷轴上画着培育疫菌的法子,其中一味药引是“至亲血”,旁边用朱砂画着个小人,心口插着根银针——与苏半夏药箱里的银针一模一样。
猫瞳里的影像突然剧烈晃动。总旗正把撕下来的符角扔进丹炉,炉火烧得旺,符纸蜷成个小球,灰烬里飘出只指甲盖大的灵宠,长着鹿的角、兔的嘴。张小帅猛地按住心口,这是师父说过的符中灵宠,镇疫符的精魂所在,此刻却被总旗用铁爪按住,扔进了装着磷石的瓦罐。
“难怪镇不住疫气。”他终于明白,师父的符不是画残的,是灵宠被夺走,阵法缺了精魂。猫突然对着瓦罐的方向龇牙,影像里总旗正往罐里倒尸油,灵宠在油里痛苦地翻滚,磷光从罐口溢出来,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三角——正是符纸缺的那个角。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张小帅吹灭烛火,抱着猫躲进暗格。月光从格缝漏进来,照在陶瓮的符纸上,尸油写的“疫源”二字开始渗血,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纸里钻出来。
书房门被撞开时,总旗带着两个番役闯了进来,铁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砚那老东西招了,说灵宠藏在猫眼里。”总旗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烛油,“把猫找出来,挖了眼睛炼药!”
暗格里的猫突然屏住呼吸,绿眼珠里的影像还在继续。总旗正用流民的血喂瓦罐里的灵宠,那孩子的哭声像把钝刀,割得人耳朵疼。妇人被按在地上,脖颈处的三角青斑正在扩散,与军营病人身上的斑痕一模一样。
“原来疫斑是这么来的。”张小帅的指甲掐进掌心。影像里总旗突然笑了,说这是东厂秘制的“牵机斑”,用灵宠的血混着磷石,种进人体就能控制心智,“北境的士兵都中了招,等敌军打来,他们只会举刀砍自己人”。
猫突然挣脱他的怀抱,从暗格窜出去,直扑总旗的脸。番役的铁爪挥过来时,张小帅从暗格滚出来,抄起陶瓮砸过去。瓮碎的瞬间,卷轴上的疫菌图谱遇着空气,竟化作群发光的飞虫,扑向番役们的三角青斑。
“啊——”番役们捂着脖子惨叫,青斑处渗出黑血,里面混着磷光。总旗举着铁爪要刺猫,却被飞虫钻进眼睛,疼得跪倒在地,眼珠里滚出的血珠,在地上拼出个完整的三角。
猫跳到总旗的肩头,绿眼珠凑近他的脸。张小帅突然想起苏半夏的话,尸油调的灰能显阴像,此刻猫瞳里的影像,正映在总旗的血珠上——去年冬月,他把李家孩子扔进丹炉的画面,像面镜子照得人无处可躲。
“是你杀了那娃!”张小帅的声音在发抖。影像里丹炉的火舌舔着孩子的肚兜,李字被烧得蜷起来,妇人的哭喊声震得炉壁发颤,而总旗左眼角的疤痕,在火光下亮得像道血痕。
总旗突然从袖袋掏出个火折子,磷光在他眼里跳动:“同归于尽!”飞虫被火星燎得四散,却在临死前扑向总旗的口鼻,他呛得剧烈咳嗽,脖子上的青斑迅速蔓延到心口,整个人蜷成团,像被丹炉烧过的符纸。
天快亮时,苏半夏带着官差赶来。她蹲在总旗的尸体旁,用银针挑出他心口的青斑,里面裹着点灵宠的碎骨,磷光还在骨头上明明灭灭。“灵宠的血反噬了。”她轻声说,《猫眼成像图谱》上的灵宠插图旁,不知何时多了滴猫血,晕成个小小的三角。
猫蹲在沈砚的案几上,用爪子蘸着地上的尸油,往自己眼角的白毛上抹。晨光从窗棂照进来,白毛沾着的油光化作道淡金,像极了灵宠的角。张小帅突然发现,猫瞳里的影像消失了,只剩下两团干净的绿,映着初升的太阳,像两颗洗过的星子。
后来沈砚从诏狱出来,看见案几上的猫,突然笑了:“这畜生把灵宠的精魂吞了。”他翻开《猫眼成像图谱》,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幅画,黑猫的肚子里藏着只小兽,正用鹿角顶着个三角符,“它替灵宠报了仇”。
炼丹房的废墟上,张小帅重新砌了座小炉,炉壁用朱砂画着完整的镇疫符,缺角处嵌着块猫毛烧的灰。猫总蹲在炉边,左眼角的白毛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片永远不会融化的雪。
有天夜里,他梦见师父站在炉边,手里的符角闪着磷光。师父说:“符是死的,人是活的,连畜生都知道护着该护的东西,这北境啊,烧不垮。”梦醒时,炉边的猫正用舌头舔他的冻疮,皮毛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得像炉子里的火。
《瞳中影》
别碰它的视网膜!”苏半夏按住张小帅的手,药箱里的银镜斜斜支着,将月光折成道冷线,恰好落在黑猫的瞳孔上。“磷光会在视网膜上留影,纸钱灰能拓印下来,但动作慢了就会消散!”她指尖的银针悬在猫眼睑上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散了什么。
黑猫突然弓起背,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纸钱灰,在银镜反射的光里泛出青灰色。张小帅的手还在抖,方才苏半夏打开药箱时,他看见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双目被布条蒙着,面前摆着面银镜,旁边批注着“西域幻法,引磷入瞳”——正是她没说出口的事,北境炼丹房早年用这法子炼“通神丹”,让童男看见所谓的神佛显灵,实则是磷光在视网膜上投的幻影。
“去年李家的娃,就是被他们当成‘药引’的。”苏半夏的银针轻轻拨开猫眼皮,银镜的光突然变亮,猫瞳里浮出片晃动的火海。张小帅猛地屏住呼吸,那场景与他梦见的丹炉烈焰重合,只是这次更清晰——个穿飞鱼服的影子正把个红影塞进炉口,孩童的哭声像被掐住的猫,在火光里碎成星子。
猫突然发出凄厉的嘶鸣,视网膜上的影像开始扭曲。苏半夏迅速将混着尸油的纸钱灰抹上去,指尖沾着的磷粉在银镜下闪着暗芒:“这是西域的‘拓影术’,用灰吸磷光,能把影像印在纸上。”她没说的是,当年炼丹房的方士就是用这招,让童男把幻象画下来,再用那些画纸入药,说是能“通灵”。
灰粉在猫瞳上凝成层薄霜,苏半夏用银针轻轻刮下来,抖在铺好的桑皮纸上。纸上立刻显出个模糊的三角,边缘泛着青黑,像总旗铁爪上的齿痕。张小帅突然想起王千户的腰牌,氧化纹里渗出的暗红液珠,落在布防图上也是这样的三角,只是当时没看清,那三角里还藏着个更小的“李”字。
“他们用童男的血养磷石。”苏半夏的声音发颤,桑皮纸上的影像渐渐清晰,显出个瓦罐的轮廓,里面泡着些细小的骨头,“东厂的密档里记着,‘启明砂’需以纯阳童子血淬炼,才能画出能控人心智的‘牵机符’。”
猫瞳里的火海突然退去,显出间密室。总旗正用铁爪按住个妇人,她脖颈处的三角青斑正在扩散,手里攥着半块绣着“李”字的肚兜。张小帅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是李家的妇人!她没死在密道里!
“沈先生说对了,她们被藏在炼丹房的地窖。”苏半夏迅速拓下影像,桑皮纸上的密室墙角,堆着十几个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张符纸,符角缺的正是黑猫叼走的那个形状,“这些符是‘锁魂阵’的阵眼,缺了角就镇不住里面的疫气,所以总旗才急着找残符。”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黑猫纵身跳上窗台,对着月亮龇牙,绿眼珠里的影像还在继续——总旗正往陶罐里倒东西,琉璃瓶里的液体泛着和灵宠磷光一样的色泽,倒进去就听见罐里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是那些中了疫毒的流民!”张小帅突然想起三瘸子说的,上个月有批乞丐被番役拖走,说是去“隔离治病”,现在看来是被关进了陶罐,“他们在用活人养疫菌!”
苏半夏将拓好的桑皮纸折成三角,塞进药箱底层:“得赶紧报官,这些是铁证。”她的指尖触到箱底的硬物,是那枚从王千户腰牌上切下的三角铜片,此刻竟与拓纸上的三角隐隐共鸣,泛出微弱的光。
猫突然从窗台窜出去,朝炼丹房的方向跑。张小帅和苏半夏追到时,废墟的断墙后正闪着磷光。总旗带着两个番役,正用铁爪撬地窖的门,门楣上的黄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缺角处的朱砂在月光下像滴凝固的血。
“把猫交出来!”总旗的铁爪指向他们,左眼角的疤痕在磷光下泛着红,“沈砚在诏狱里熬不住了,说只要你们交出猫眼拓的影像,就告诉你们疫毒的解药配方。”
苏半夏突然举起银镜,将月光反射到总旗脸上。他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里面竟也浮出个三角影——是他自己往丹炉里扔孩童的画面,像面镜子照得他连连后退。“西域的幻术不止能拓影,还能将影像打进人眼里。”她冷笑一声,银针在月光下划出银线,“这叫‘自噬’,让你永远看见自己做过的孽。”
地窖门被黑猫撞开的瞬间,疫气混着磷光涌出来。里面果然关着十几个流民,李家妇人抱着个陶罐缩在角落,罐口的符纸已经裂开,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是她的孩子!原来总旗没把娃扔进丹炉,是藏在了罐里,用灵宠的磷光养着,好继续淬炼启明砂。
“解药在……在沈砚的书房!”总旗被银镜照得发疯,铁爪胡乱挥舞,却被涌出来的疫气缠上,脖子上的三角青斑迅速蔓延到心口,“那本《猫眼成像图谱》的夹层里……”
番役们想逃跑时,三瘸子带着破碗巷的乞丐们堵住了地窖口。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沾了符灰的木棍,那是张小帅按师父的法子,用炼丹房的残符烧成的灰,能驱疫气。“欠我们的,今天该还了!”三瘸子的拐杖砸在番役的铁爪上,火星溅在磷光里,像炸开的星子。
苏半夏抱着李家的孩子冲出地窖时,晨光正从废墟的豁口照进来。孩子的肚兜虽然破旧,但“李”字上的朱砂还很鲜亮,与拓纸上的字严丝合缝。猫蹲在孩子身边,用舌头舔他冻裂的小手,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磷粉,在日光下闪着暖光。
后来沈砚从诏狱出来,在《猫眼成像图谱》的夹层里找到了解药配方,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单的方子:忍冬三钱,猫爪草五钱,再加“人心一寸”。他笑着对苏半夏说:“这最后一味药,你们已经找到了。”
张小帅把那些拓影的桑皮纸贴在炼丹房的断墙上,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像无数人在诉说真相。黑猫总趴在那些纸上晒太阳,左眼角的白毛在光里透着粉,苏半夏说那是磷光沉淀后的颜色,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有天夜里,张小帅又梦见了丹炉。只是这次炉子里没有火光,只有只黑猫叼着符角,把灵宠从灰烬里救了出来,灵宠的鹿角上,还挂着片小小的“李”字肚兜,在月光下闪着和拓影一样的光。醒来时,猫正趴在他的胸口,绿眼珠里映着窗棂,像两汪洗干净的春水。
《镜中骨》
黑猫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吼。铜镜面被月光照得发白,猫瞳里的绿影急剧收缩,竟映出片晃动的码头——十几个穿飞鱼服的人影正往船上搬木箱,箱面烫金的“卫”字被海水浸得发涨,其中个木箱裂了道缝,滚出颗小小的头骨,天灵盖上的月牙形胎记还在,正是林小满的!
张小帅的手猛地攥紧铜镜边缘,铜锈硌进冻疮裂开的伤口。三天前林小满娘还跪在破碗巷口哭,说她那六岁的娃去码头捡贝壳,就再没回来。三瘸子当时啐了口唾沫,说看见东厂的船那晚靠了岸,甲板上堆着的木箱渗血,“定是被那些番役掳走了”。
“喵——”
黑猫突然用爪子拍向镜面,瞳里的码头影像跟着震颤。苏半夏刚从药箱里取出拓影用的桑皮纸,听见动静慌忙回头,《猫眼成像图谱》从膝头滑落,沈砚批注的“磷光可映千里”那页,正对着铜镜反射的月光,纸页上的猫瞳示意图突然亮起,与镜中猫瞳重合出个旋转的三角。
“是启明砂的作用。”她按住发抖的猫,指尖沾着的尸油在镜面上划出淡痕,“这猫吞过符角里的灵宠,瞳仁能像铜镜般收纳影像,码头定是离这不远,磷光才会传得这么清晰。”
镜中的飞鱼服们突然加快了动作。为首的人转身时,左眼角的疤痕在月光下闪着白——又是那个总旗!他正用铁爪撬开裂缝的木箱,里面滚出的不止头骨,还有串红玛瑙珠子,绳结处缠着截绿布,与林小满常系的发带一模一样。
“他们在往船上运尸骸。”张小帅的声音发僵。去年冬天失踪的流民不止李家,还有七八个孩子,三瘸子说曾在码头闻到过尸臭,当时只当是渔民扔的死鱼,现在看来,都是被装进了这些木箱。
黑猫突然跳下桌,叼起地上的图谱往门外跑。苏半夏跟着追出去时,看见它蹲在巷口的石狮子上,对着东南方龇牙。那里是北境的走私码头,寻常船只不准靠近,只有东厂的“卫”字号船能在月夜停靠。
“得去码头。”苏半夏把拓影工具塞进药箱,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先生说过,启明砂遇海水会爆燃,那些木箱里定是掺了这东西,他们想把尸骸运去海上销毁,顺便用磷光引鱼群,伪装成海难。”
破碗巷的乞丐们早聚在巷口,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家伙——三瘸子磨尖了拐杖头,卖花的阿婆揣着淬了药的簪子。“张小子,带我们去。”三瘸子的独眼里闪着狠劲,“我那小孙子也在码头丢的,今天正好去认认尸。”
码头的风裹着咸腥味,吹得船帆猎猎作响。黑猫蹲在礁石上,瞳里的影像指引他们绕到船尾,那里堆着十几个未封口的木箱,其中个箱子里露出半截孩童的衣袖,蓝布上绣着的虎头,与林小满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轻点。”苏半夏示意众人藏在货堆后。总旗正站在跳板上点验,铁爪敲着箱盖数数,每数到第七个就停顿片刻,像在确认什么。月光落在他脚边的铁桶上,里面的液体晃出磷光,与炼丹房残符的光晕如出一辙。
黑猫突然窜上甲板,直扑总旗的脸。飞鱼服们举着铁爪围过来时,张小帅突然想起沈砚的话,摸出火折子往桶里扔——磷液遇火的瞬间腾起青焰,总旗的衣摆沾了火星,顿时烧得他满地打滚。
“快开箱子!”苏半夏指挥乞丐们撬开木箱。第一个箱里是堆骸骨,第二个是半具孩童尸体,直到第五个,三瘸子突然发出呜咽——里面蜷着的小身子穿着虎头蓝布衫,天灵盖上的月牙胎记被血糊了,却依旧能认出是他的小孙子。
“畜生!”老人举着拐杖砸向总旗,铁爪挥过来时,黑猫猛地扑上去,用牙咬住他的手腕。总旗疼得惨叫,铁爪脱手飞出,正好落在个裂开的木箱上,爪尖挑出块染血的符纸,三角纹的缺口处还粘着点猫毛。
“是镇疫符的残片!”张小帅突然明白,他们用尸骸的油脂浸符纸,再混着启明砂烧成灰,就能画出控制疫斑的“牵机符”。林小满他们不是被掳走杀了,是成了炼符的“药引”。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苏半夏望着海面,远处飘来片磷光,像群游动的鬼火——是沈砚带着官差来了!他不知何时从诏狱出来,正驾着巡逻船往这边赶,船头挂着的灯笼上,画着与猫瞳里一样的三角符,那是钦天监的信号,意思是“人赃并获”。
总旗突然拽过个木箱,将铁爪抵在箱锁上:“谁敢过来,我就把这箱的磷油全泼了!”箱里传出微弱的哭声,苏半夏的心猛地揪紧——是活的!
黑猫突然松开总旗的手腕,钻进木箱堆里。总旗刚要追,就见它叼着个火折子跑出来,尾巴扫过磷液浸过的甲板,青焰顿时顺着火星蔓延,烧断了船帆的绳索。帆布坠落时,正好罩住总旗的头,官差们趁机扑上去,用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
张小帅撬开那只哭叫的木箱,里面缩着个浑身发抖的孩子,正是林小满!他怀里紧紧抱着颗头骨,见着张小帅突然哭了:“他们说这是我弟弟,要我抱着……不然就把我也烧成灰……”
晨光爬上船舷时,官差们正在清点尸骸。沈砚蹲在甲板上,用银针挑出箱底的磷灰,与《猫眼成像图谱》上的记录比对:“这些砂掺了尸油,画的符能让疫斑听从指令,总旗本想运去敌营,让那边的士兵自相残杀。”
黑猫蹲在林小满身边,用舌头舔他冻裂的脸颊。孩子突然指着猫瞳说:“里面有光。”众人凑近了看,铜镜面反射的光里,猫瞳映出片海滩,十几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捡贝壳,其中穿蓝布衫的两个,正举着玛瑙珠子朝镜头笑——是活着的林小满和他弟弟。
“是灵宠在显影。”沈砚轻抚猫背,“它吞了灵宠精魂,能存住死者最后的念想。”
后来那些尸骸被葬在炼丹房的废墟旁,张小帅在每个坟头都种了忍冬。林小满娘总带着孩子来浇水,说猫瞳里的海滩影像,是娃们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着。
苏半夏的药箱里多了颗打磨光滑的头骨,是从木箱里找到的林小满弟弟的遗骨。她说要留着警醒自己,医者不仅要治活人的伤,还要为死者讨公道。
黑猫常跟着林小满去码头,孩子说它能在海浪里找出好看的贝壳。张小帅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发现猫左眼角的白毛上,总沾着点海沙,在阳光下闪着细光,像那些永远停留在猫瞳里的、捡贝壳的午后。
《海祭符》
“是海祭码头!”瘸腿老汉突然撞进门,门框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烟袋锅在泥地上敲出火星,“俺上个月给码头扛活,看见他们半夜往海里扔童男,说是给‘海神’献祭,其实是在销毁罪证!”他的枣木拐杖重重戳向铜镜面,镜中码头的灯塔在猫瞳里摇晃,塔身刻着的三角符被海水浸得发红,与炼丹房残符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黑猫突然炸起毛,绿眼珠里的灯塔影像开始扭曲。张小帅扶着老汉坐下时,指腹触到他袖口的盐霜——北境只有海祭码头的盐场会结这种带磷光的霜,去年冬天刘书吏运“赤金砂”的船,就常停在那片盐滩。
“他们用童男的血养符。”老汉哆哆嗦嗦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片烧焦的符纸,三角纹的缺口处还粘着点海带,“上个月十五,俺躲在灯塔底下抽烟,看见总旗举着这东西,往海里跳的娃身上盖印,印泥就是这符上刮下来的朱砂。”
苏半夏突然将《猫眼成像图谱》按在镜面上,沈砚批注的“三角符乃水阵眼”几个字,与猫瞳里的灯塔符重合时,纸页突然渗出细水珠,在桑皮纸上晕出幅海图——标注着七处投尸点,每个点都画着小小的孩童剪影。
“是锁水阵。”她指尖划过第七个剪影,那里的墨迹最深,“用七个童男的血镇住阵眼,就能让载疫菌的船在雾里隐形,沈先生说东厂在南边养了批带疫毒的死士,就等着借这阵运过来。”
猫瞳里的影像突然清晰。总旗正站在灯塔顶层,手里举着面青铜镜,镜光反射在海面上,引着七艘黑船往雾里钻。船帆上的“卫”字被浪花打湿,隐约能看见底下盖着的“敌”字——是南边敌军的船!
“难怪军营里的疫斑总在涨潮时发作。”张小帅突然想起张校尉的话,士兵们脖子上的青斑会随潮汐变色,涨潮时就疼得举不起刀,“这阵能借海水传疫气,那些船靠岸时,疫毒早就顺着地下水渗进营里了。”
老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烟袋锅里的火星烫了手也没察觉:“俺那孙儿……就跳的第七个点,他后腰有块月牙形的胎记,镜里跳海的娃身上,俺好像看见了……”
铜镜面突然“嗡”地一声震颤。黑猫的瞳孔里,第七个投尸点的海水翻起血浪,个穿蓝布衫的孩童正被铁爪按住,后腰露出的月牙胎记在月光下发白——正是林小满的弟弟!三瘸子前两天还念叨,说这娃去码头找哥哥,从此没了音讯。
“得毁了那灯塔。”苏半夏将银针插进药箱的铜锁,里面藏着沈砚托人送来的火油,“三角符刻在塔基的礁石里,需用混着童男血的磷砂才能化开,老汉捡的这半片符,正好沾着那娃的血。”
破碗巷的灯笼在雪夜里排成串,乞丐们扛着削尖的竹竿往码头赶。三瘸子的草绳缠在腰间,里面别着七把捡来的锈刀——他说要给每个投尸点的娃讨个公道。黑猫蹲在最前面的灯笼上,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磷霜,在风雪里闪着冷光。
海祭码头的浪头比往日急,灯塔的光在雾里忽明忽暗。张小帅跟着老汉绕到塔后,礁石上果然刻着个巨大的三角符,朱砂混着海水往下淌,滴在滩涂的小孔里,冒出串带疫气的泡泡。
“就是这儿。”老汉将焦符片按在符眼上,“总旗说这是‘海神’的嘴,血从这儿流进去,船才能平安过雾。”话音未落,猫瞳里突然闪过道黑影——总旗正举着铁爪,把个挣扎的孩童往符眼上按,那孩子脖子上挂的红玛瑙串,与林小满怀里的那串一模一样。
“是林小满!”苏半夏突然点亮火折子,将混着焦符灰的火油泼向礁石。磷火遇着血痕顿时燃起青焰,三角符上的朱砂被烧得噼啪响,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哭。
灯塔顶层传来总旗的怒吼。他举着青铜镜往海里照,七艘黑船突然在雾里现形,船帆上的“敌”字被火光映得通红。官差的巡逻船从雾里冲出来时,张小帅看见沈砚站在船头,手里举着块月牙形的玉佩——是老汉给孙儿求的护身符,今早从焦符片里抖落出来的。
“锁水阵破了!”三瘸子突然大喊。礁石上的三角符被烧出个洞,海水涌进去的瞬间,营地方向传来欢呼声——疫斑不疼了!张校尉带着士兵们从雾里杀出来,佩刀上的铜环撞出震天响,惊得海鸟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灯塔的光,在海面投下无数碎银。
总旗抱着青铜镜往海里跳时,黑猫突然从礁石上跃下,死死咬住他的衣摆。浪头卷过来的瞬间,张小帅看见猫瞳里映出最后的影像:七个孩童手拉手站在浪尖,后腰的胎记连成串,像道月牙形的桥,桥那头的林小满弟弟正朝他挥手,脖子上的红玛瑙串在阳光下闪着暖光。
天亮时,雾散了。海祭码头的盐滩上,七处投尸点都立起了小木牌,苏半夏在每个牌前种了株耐盐的忍冬。老汉蹲在第七个木牌前,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说这是孙儿最喜欢的花,去年还在破碗巷的墙根种过。
黑猫趴在忍冬丛边,左眼角的白毛沾着海盐,在日光下泛出珍珠色。张小帅突然发现,镜中猫瞳里的灯塔还在,只是塔身的三角符变成了七个小小的月牙,正随着浪花轻轻摇晃,像七颗永远不会沉的星子。
后来沈砚在灯塔底层找到了总旗的青铜镜,镜背刻着行小字:“以童男为祭,实则怕孩童魂魄不散,坏了大事。”他摸着猫背笑说:“这些娃哪是怕他,是故意引着咱们来破阵的。”
苏半夏的药箱里多了瓶海祭码头的海水,她说要留着研究疫气如何随潮汐传播。只是每次开盖,总能看见瓶底沉着点磷光,像猫瞳里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
有天夜里,张小帅梦见自己站在盐滩上,七个孩童拉着他的手往海里跑,浪头打在身上一点不冷。醒来时发现黑猫正趴在他胸口,绿眼珠里映着窗棂,像两汪盛着月光的海,海面上漂着片忍冬花瓣,红得像抹没褪色的朱砂。
《灰拓图》
张小帅突然想起什么,抓起纸钱灰往猫眼球上按。灰末粘在湿润的角膜上,竟真的拓出张模糊的图——码头坐标、船帆数量、甚至飞鱼卫的刀鞘花纹,都像刻在玻璃上般清晰。黑猫的绿眼珠眨了眨,灰末簌簌落下,在桑皮纸上拼出半截船锚,锚链的纹路与王千户腰牌背面的凹槽严丝合缝。
“是沈先生说的拓影术!”苏半夏的指尖在图上轻点,那里的灰末突然泛出银芒,显出行小字:“三更,七号泊位”。三天前从海祭码头逃回的渔户说,总旗每夜三更都要去七号泊位验货,木箱里的东西用黑布裹着,扔到水里会冒磷火。
猫突然用爪子扒拉张小帅的手腕,角膜上未褪的灰痕里,飞鱼卫的刀鞘花纹正在变化。他凑近了看,刀鞘末端的三角纹里,竟藏着个极小的“疫”字——与军营病人腕上青斑的形状一模一样。
“他们在船上炼疫毒。”苏半夏迅速将桑皮纸覆在猫瞳上,用尸油调过的灰末立刻印出完整的泊位图,“码头的海水涨潮时会漫过七号泊位的暗渠,这毒能顺着水流渗进北境的水源,比锁水阵更阴毒。”
三瘸子拄着拐杖凑过来,烟袋锅的火星烫了手指:“俺知道那暗渠,去年修码头时俺抬过石料,渠底铺着青石板,上面全是这种三角符。”他用烟杆在地上画了个歪扭的三角,“总旗说这是‘海神’的牙齿,能嚼碎不干净的东西。”
黑猫突然窜到墙角,对着堆破渔网龇牙。网眼里缠着块发霉的黑布,解开时露出个铜制的船牌,上面刻着“卫七号”,边缘的缺口正好能卡进王千户的腰牌三角纹。张小帅将两块铜器合在一起,“咔嗒”一声,船牌背面弹出张卷着的羊皮纸,上面的针脚绣着七艘船的轮廓,每艘船底都画着个骷髅头。
“是运疫船的分布图。”苏半夏的银针挑开羊皮纸的夹层,里面藏着根极细的磷线,在烛光下泛出冷光,“这线遇海水会自燃,他们想在涨潮时引爆暗渠里的疫毒,让整个北境的水源都带毒。”
窗外的梆子敲了两下,离三更只剩一个时辰。张小帅把拓好的泊位图折成三角塞进怀里,黑猫突然叼起他的裤脚往门外拖,角膜上的灰痕映出码头的灯塔,塔顶的青铜镜正对着七号泊位——总旗要用镜光引船进暗渠。
破碗巷的乞丐们早备好了家伙,卖花阿婆的竹篮里藏着硫磺粉,说是能克磷火;拉黄包车的老陈磨亮了车轴铁条,比飞鱼卫的铁爪还锋利。“张小子,记住暗渠的闸门在三号灯塔底下。”三瘸子往拐杖头抹了点猪油,“去年修渠时俺在那儿藏了把撬棍。”
码头的风裹着咸腥味,七号泊位的海水正在涨潮。黑猫蹲在礁石上,角膜上的灰拓图指引他们绕到暗渠入口,青石板上的三角符果然在渗黑液,滴进水里就化作细小的毒虫。
“快撒硫磺!”苏半夏的药箱里飞出把粉末,毒虫遇着硫磺顿时缩成球,在地上滚出串焦痕。张小帅摸出船牌,腰牌三角纹卡进暗渠闸门的锁孔时,听见渠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总旗已经在里面布好了磷线。
黑猫突然跳进暗渠,绿眼珠在黑暗里亮得像灯笼。张小帅跟着跳下去时,看见总旗正举着烛台往磷线上凑,飞鱼卫们扛着木箱往渠底的凹槽里塞,箱面的骷髅头在烛光下泛着油光。
“你们果然来了。”总旗的铁爪指向他们,左眼角的疤痕在磷光下发红,“沈砚在诏狱里招了,说你们能从猫眼里拓图,我特意在暗渠里放了面凸面镜,让你们看个清楚。”
渠顶的铜镜突然反射出强光,将黑猫的瞳孔照得极大,里面的灰拓图瞬间清晰——七艘运疫船正顺着潮水流进暗渠,船头的撞角上都镶着三角符,与青石板上的符阵连成片。
“破阵要毁铜镜!”苏半夏突然将银针掷向渠顶,镜面被扎出个洞,强光顿时散成星子。黑猫趁机扑向总旗的烛台,烛火掉进水里的瞬间,涨潮的海水漫过磷线,暗渠里突然腾起青焰,却在触到硫磺粉的地方熄了火。
“闸门!”张小帅想起三瘸子的话,往三号灯塔的方向跑。暗渠的闸门正在落下,再晚一步,疫毒就会顺着涨潮的海水漫进北境。他摸到老陈藏的撬棍时,飞鱼卫的铁爪已经挥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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