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入树丛,缓缓向那小路方向探去。
这花笼大会尚未开始,诡异之事已经不少,一座水晶楼穷奢极欲,不知这水边又有什么,杜洺澄潜行不远,渐渐嗅得水腥味,光亮也渐强,水边树丛矮小,杜洺澄轻轻拨开树枝,入眼竟又是一座高大楼船,那船头向岸,雕的有人有物,即是在夜色之中也是栩栩如生,船上宽敞许多,每层都有一宽大平台,搭得有戏楼,装饰的有锦缎,船帮金光闪闪,船楼上也纹绘不少繁复花纹,但现在却看不太清,只隐隐觉得不太舒服。
杜洺澄实在不愿在此多呆,但想到至少要去探一探,遂四下观察起来。
这里守备果然不太森严,来来往往的仆从好像还在布置。
这里应是开会的地方,可是现在紧要的人物和宝物都还在那楼中,这里便不需什么把守,那么也查探不出什么来了?
杜洺澄知道高楼那边自己是绝计进不去的,也只好在这里寻机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初秋时节临近水边,又湿又冷,杜洺澄隐隐又有些昏噩,若无此一时困意袭来,她都已经将自己是否中毒的猜测真的视作一场梦了,这时她又有些担心起来,但正事当前,她也不及细想,借着风拂苇丛的声音,向那船上潜行而去。
18、观风浪幻无方(4)
到得船侧,她伸足踏上一根系缆,轻轻巧巧攀上甲板。这一侧,灯光不明,也没什么人走动,杜洺澄落下之后,悄悄贴在了船楼之侧。她听音观影,知道没人,正要探出头去,忽觉身侧有人盯着她看——明明紧贴的是木头——她按捺心中惊恐,转头一看,啊,原来是绘在木墙上的画。只是这眼睛好像真的会盯着她看,隐隐在转动一般,杜洺澄心中惴惴,伸手上去摸了一摸,触手确是木头,她这才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头顶楼上,有个清脆童音道:“姐姐,哥哥怎么还不来?”
杜洺澄听了这一声,仿似满腹的委屈和犹豫都可以烟消云散了,这可不正是小郭争的声音。原来他真的在这里,听这样子他受的伤也全好了。以杜洺澄耳力,却听不清那个姐姐的答话,她显是压低了声音,但语意却颇为温柔。大概是有人将他安置此处,也治好他伤势,但用意为何却不得而知。他说哥哥,难道郭大哥也在此处?若是能当面问问他便是最好了,也不知他这几日遭遇如何,唉,我还说护送他,却让他江湖颠沛,实在惭愧。
她全神思虑,贴近那木壁稍久,渐渐嗅得幽微香气,一时之间困意袭来,又有些坚持不住,她知道是香气有异且不可在此久留,自怀中掏出手帕将口鼻蒙住了,屏气凝神轻轻跃起,伸手便搭住了那间房的舷窗,伏在了窗下,可屋内除了瑟瑟轻响,再无人对话声音,灯也熄了,许是那姐姐哄着郭争睡去了。杜洺澄向内探看,可这一间屋十分宽敞,那床边立着一面屏风,正挡住了视线,内里如何实在无从得知。
她凝神听那女子呼吸,好判知她功力深浅,谁知隔壁屋内有人轻声说话,她凝神静听之下,那些话一句句清清楚楚送进她耳朵。
“大哥,你我袖手十年,终是将为这太岁门所累,想来想去可不是我们错了么?”只这一句,杜洺澄顿觉胸前如遭重锤,这声音正是二爹爹杜琳。杜洺澄心中百感交集,虽说在家时一直盼着到江湖闯荡,可这一番江湖行,她吃亏不少,委屈满腹,这一下找到了靠山,可不是喜之极矣?也没细听他讲什么,只想一头扎在他怀中好好大哭一场。
“唉——我总也忘不了三弟临终看我的眼神……”这声音却是爹爹杜瑜,他语声黯淡,大有寥落之意,“就算是错了,那也是我一人犯下的,与你无干。”
杜洺澄心潮澎湃之余,听了他们的话又停在了窗外。
“三弟在这世上所犯罪孽,自由你我二人通力承当,想这世上尚还没有合你我二人之力不可扭转之局势。”杜琳说到此处大笑数声,但音落之时,却又叹了口气。
“三弟……我已是十分可惜,如今咱们的侄女儿洺澄要怎生安排她是好?她,她还小,实在不该背负乃父之罪孽度过余生。”杜瑜说着已是极尽慈爱、担忧。
杜洺澄正对他们所说懵懵懂懂,猛然听到二人提到自己名字,只觉脑后一凉,刚要答应,就觉得双手双脚全然不听使唤,连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若离魂般,直从船楼上往水中落去,偏生眼中所见、脑中所想却如斯清晰,入水之前,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位爹爹——抑或应是伯伯吧——一齐抢至窗前,然后耳边便是哗哗水声,他们的脸终于被水波挡住,再看不见了,口鼻之中灌的尽是江水。杜洺澄又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见有人唤她:“姑娘姑娘。”
那声音一忽儿在耳边,一忽儿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杜洺澄拼命摇头,她真不愿醒过来,因她隐隐知道昏睡前自己所聆知的秘密是她最最亲爱的人所说,又是她最最不愿相信的。既如此岂不是永远睡着也要比这就醒过来好得多?这样想着,耳边那呼唤便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阵阵木鱼及诵经的声音,杜洺澄心中烦闷,但那声音却一股股钻进她耳朵,她大急,却抑制不住地睁开了眼睛。
四下并不是那禅师的禅房,也并没有什么和尚诵经敲木鱼,一切不过是幻觉,但她为何会听见,难道不是自己想醒过来?杜洺澄想到此处,又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不长眠下去?倒可以免去好些烦恼。她自怨自艾,连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也不愿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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