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第一犁,赵铁柱扛着锄头往酒坊遗址走时,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打湿了裤脚。他要在去年发现酒坊痕迹的地方种高粱——上次酿新麦酒时说的话,得算数。
“赵叔,等等俺!”狗蛋背着半袋高粱种,跑得气喘吁吁,种子袋上的麻绳勒得肩膀发红,“俺爷说这是留了十年的老种,比新种耐旱,出的酒更绵。”
周丫提着个竹篮跟在后面,里面装着半截蜡烛和一小捆红绳。“张大爷说,种高粱得先点根蜡烛,在边上系红绳,求个顺顺当当,”她把蜡烛往石头上放,风一吹,火苗歪歪扭扭的,“你看,火苗没灭,是好兆头。”
李木匠扛着个新做的小木牌,牌上没写字,只刻了株高粱。“等苗长出来,再把名字刻上去,”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木头是去年修渠时剩下的桑木,结实。”
遗址上的陶片和石碾盘早就被清理到一边,堆成个小丘。赵铁柱挥着锄头翻土,土块里还能看见烧焦的木屑——那是酒坊失火时留下的痕迹。“这土看着瘦,”他抓起一把捏了捏,“得掺点渠边的黑土,那儿肥。”
狗蛋一听,立马往渠边跑,裤腿卷到膝盖,踩着冰凉的渠水捞黑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胸前的衣襟。“这泥里有小鱼!”他惊呼着,却没停手,把黑泥捧进竹筐,一趟趟往遗址运,筐沿的泥水滴在地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
翻到第三犁时,锄头“当”的一声磕到硬物。赵铁柱停下,用手刨开土,露出块青花瓷片,边缘带着钴料的蓝,画着半朵牡丹。
“是酒坊的酒杯碎片!”周丫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捡起来,“俺娘有个陪嫁的罐子,花纹跟这个一样,她说这叫‘青花缠枝’,以前只有办喜事才拿出来用。”
狗蛋也挖出块碎片,上面有个“酒”字,笔画粗拙,像是用手指直接划在瓷坯上的。“这肯定是酿酒的人刻的,”他把碎片往衣服上蹭了蹭,“你看这力道,跟俺爹刻木牌似的,生怕别人看不清。”
李木匠蹲在石碾盘旁,用刷子清理盘面的凹槽,忽然说:“这碾盘上有字!”众人围过去,只见凹槽深处刻着“丙午年麦”,字迹被磨得很浅,得凑近了才看得清。
“丙午年?”张大爷不知啥时拄着拐杖来了,他眯着眼想了想,“那是六十年前了,那年大旱,麦收只有三成,酒坊还捐了两坛酒给赈灾的人,这事族谱上记着呢。”他用拐杖敲了敲碾盘,“这盘就是那时用来碾麦酿酒的,怪不得槽里还卡着麦壳。”
周丫把碎瓷片拼了拼,勉强能看出是个碗的形状,碗底有个小缺口。“说不定是当年喝酒的人不小心摔的,”她找了块布,把碎片包起来,“得收好,等高粱长高了,放在旁边当念想。”
赵铁柱继续翻土,忽然感觉锄头变沉了,往下一挖,带出个铁钩子,锈迹斑斑,钩尖还缠着几缕烂麻。“是挂酒桶的钩子,”他掂量着,“以前把酒桶挂在梁上,就靠这玩意儿承重。”
狗蛋抢过铁钩,往自己胳膊上勾了勾,咧着嘴笑:“够锋利!俺爷的工具箱里也有个差不多的,用来钩柴火特别方便。”
种完高粱的第十天,嫩绿的苗尖刚冒出土,赵铁柱一早去看时,发现每片叶子上都滚着露珠,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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