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於砺兵:风雪中的法与刃
次日清晨,商於邑的风雪未有半分收敛,反而如狂兽般卷着冰粒,狠狠砸在军营的夯土围墙上,发出"噼啪"的脆响。营中却无半分滞涩,三声急促的梆子声穿透风雪,三千新军已如潮水般涌到校场,甲胄上顷刻间落满雪花,却无一人抬手抖落,个个身姿挺拔如松,肃立成阵。
校场正北的高台上,商鞅身披玄色皮裘,领口处的狐毛凝着霜花,却丝毫不影响他目光的锐利。他立于高台边缘,身后站着景虎与四名新军将领,皆是神情肃穆。景虎年轻的面庞被风雪冻得泛红,眼神却紧紧锁着下方的阵列,手中的马鞭不自觉攥得更紧——他知晓,今日这场演武,绝非寻常操练。
商鞅抬手,宽大的袖袍扫过台面上的积雪,只听他声如洪钟,穿透呼啸的寒风:"演武开始!"
话音未落,校场东侧的步卒阵列中,响起一声整齐的"喏",声浪竟压过了风雪。前排重甲士卒率先迈步,他们身着双层皮甲,手持半人高的青铜盾,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积雪在脚下碾成碎末,留下深深的脚印。"举盾!"什长高声喝令,百余面盾牌齐齐向前倾斜,连成一道坚固的盾墙,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壁垒。
紧随其后的弩手阵列,动作更是精准如尺。他们左手持弩,右手快速上弦、搭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无半分拖沓。"发射!"随着号令,箭矢如密集的雨丝,穿透漫天雪雾,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齐刷刷钉在百步外的木靶上。多数箭矢正中靶心,少数偏斜者,也未出靶身三尺。商鞅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些紧握弩机的手——这其中有昔日面朝黄土的农夫,有流离失所的流民,如今却成了大秦最锋利的箭簇,只待号令,便可洞穿敌阵。
步卒演武刚毕,西侧的骑兵已蓄势待发。百余匹战马喷着白气,前蹄不断刨着雪地,马鞍上的骑士们身着轻甲,手持长戈,眼神锐利如鹰。"迂回!"骑兵统领高举令旗,战马齐声嘶鸣,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出。马蹄踏雪,溅起丈高的雪雾,骑士们在雪地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时而分散,时而聚拢,即便在风雪干扰下,阵型依旧严整如刀切。待绕行至校场南侧,统领一声令下,骑士们同时勒马,战马人立而起,长戈齐齐指向前方,动作整齐划一,无一人错乱。
高台之上,景虎低声道:"商君,新军战力已初成,若遇战事,必能冲锋陷阵。"商鞅却未回应,目光扫过校场边缘的密林——那里枝叶晃动,虽隐蔽,却逃不过他常年征战练就的锐眼。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突然抬手,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我命令,什长以上将领,出列比剑!"
传令兵高声将命令传遍校场,下方阵列中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数十名身着黑色甲胄的将领快步出列,在雪地中站成两排。他们皆是新军的骨干,多是从士卒中立功晋升,手中的青铜剑虽样式普通,却被打磨得寒光凛冽。
"两两对决,点到即止!"商鞅话音落下,将领们已自行配对,拔剑出鞘。剑光在白雪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芒,碰撞声清脆刺耳,在空旷的校场中回荡。一名身材魁梧的百将,挥剑直刺对手心口,对方却侧身避开,反手一剑挑向他的手腕。百将反应不及,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地,插入雪地中。
他脸色瞬间涨红,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积雪,当即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羞愧:"末将无能,请商君降罪!"
校场上的演武瞬间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的商鞅。景虎心中一紧,他知晓商鞅执法严苛,当年就连太子师傅触犯秦法都未曾轻饶,今日这名百将失剑,怕是难逃责罚。
谁知商鞅却走下高台,踏着积雪走到百将面前,弯腰将剑从雪地中拔出,递还给他。他拍了拍百将的肩膀,声音洪亮,足以让在场所有将士听清:"秦法赏功罚过,战场之上,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但今日是演武,非实战。你敢战,虽败犹荣。"
百将接过剑,眼眶泛红,重重叩首:"末将谢商君宽宥,日后必勤加练剑,绝不再失剑于人!"
商鞅颔首,转身面向所有将领:"你们皆是新军的梁柱,要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怕的不是战败,是战败后不敢再战。秦法既罚懈怠,亦赏勇锐,只要你们心怀勇毅,勤练武艺,他日必能凭军功封侯,光耀门楣!"
"谢商君教诲!"数十名将领齐声高喊,声震云霄,积雪从校场周围的树枝上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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