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些。”
“嗯,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一下。我在南方认识一些朋友,做土特产生意的。”苏晓曼说着,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印着彩色花纹的名片,递给曹大林,“喏,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空来县里,可以找我。”
名片上印着“苏晓曼”三个艺术字,”,地址也是县里一个大概的区域。
曹大林接过名片,道了声谢。苏晓曼便不再多留,转身又融入了那边更热闹的人群,和几个穿着体面、看样子像是干部或者小老板的男同学谈笑风生起来。
同学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有人开始起哄喝酒,有人唱起了流行的港台歌曲。曹大林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那些喧嚣和浮华,似乎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他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听着他们谈论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生活。
席间,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几个喝得有点上头的男同学开始闹腾,非要让至今还单身的曹大林和同样单身的苏晓曼喝个“交杯酒”,说是“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对!喝一个!喝一个!”
“班花和咱当年的体育委员,绝配啊!”
起哄声此起彼伏。
苏晓曼被推搡着,脸上带着娇嗔的笑容,半推半就。曹大林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这种玩笑,他并不喜欢,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看着被众人簇拥着、脸上飞起红霞(不知是酒意还是胭脂)的苏晓曼,又看了看那些起哄的同学,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好意思,我出去透透气。”曹大林站起身,对着起哄最凶的那个同学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管对方错愕的表情,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了包间。
饭店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只有后厨传来的炒菜声和服务员走动的脚步声。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曹大林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空气,感觉胸口的憋闷才舒缓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旁边一个虚掩着门的杂物间里,传来压低了嗓音的、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是苏晓曼的声音,语气急促,带着一丝不耐烦:
“……哎呀,妈咪你放心啦,这边我已经在接触了……有几个‘水鱼’(粤语,指容易上当的人)看起来挺有料的……嗯,知道了,我会尽快搞定这边,弄点启动资金就回去……出台?看情况吧,这边价钱太低,没什么意思……”
“妈咪”、“出台”、“水鱼”……这些词汇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曹大林的耳朵里。他虽然对南方那些灯红酒绿的世界了解不多,但也隐约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传闻。难道苏晓曼这些年在南方,并不是在做正经的“贸易”,而是在那种……场所?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个记忆中清纯美好的班花形象,在这一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灰暗色彩。
他默默关上了窗户,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准备回包间。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苏晓曼也从那个杂物间里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烦躁,但看到曹大林,立刻又换上了那副无可挑剔的、带着距离感的笑容。
“怎么出来了?里面多热闹。”她理了理头发,说道。
“里面有点闷。”曹大林看着她,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那层精致的妆容,看到底下的某些东西。
苏晓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题:“对了,刚才他们说喝交杯酒,就是开玩笑,你别介意。”
“没关系。”曹大林淡淡地说,“我准备回去了,屯里还有点事。”
“这么早就要走?”苏晓曼有些意外。
“嗯。”曹大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包间,跟几个还算熟悉的同学简单道别,便离开了“迎宾饭店”。
走出饭店大门,县城的喧嚣扑面而来。曹大林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招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次同学会,没有想象中的温馨怀旧,反而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和某些同学之间,已经隔开了一条巨大的鸿沟。而苏晓曼的归来,和她身上那层神秘而令人不安的面纱,更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他原本平静的心湖。
他没有直接回草北屯,而是先去了一趟县里的种子站和农技站,咨询了一下参籽选购和种植技术的相关问题,直到天色将晚,才搭上最后一班回公社的顺路车。
马车在暮色中颠簸,山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曹大林靠在车帮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会儿是合作社热火朝天的参园规划,一会儿是饭店里苏晓曼那带着风尘气的笑容和那通可疑的电话,一会儿又是春桃在灯下纳鞋底时那温柔而坚定的眼神……
他知道,他的根,他的战场,他的牵挂,都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山林里,在那个叫做草北屯的小村庄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复杂,但那不是他的路。
只是,苏晓曼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可能带来的那种不确定的、暗流涌动的因素,让他隐隐感觉到,草北屯的平静日子,或许也要被打破了。他攥了攥拳,心里那份守护家园和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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