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博弈阿泱,这条命你随时能拿去
男人面色苍白,唇间也无一丝血色,看上去虚弱无力,实则手上的劲不小,箍着她不叫她轻易动弹。
蔡泱对上他带着怒意的神色,心上徒然一抖。
不久前他还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怎的下一刻就能站在她身前,这么一看着实还有些骇人。
她蹙眉去掰他的手臂。
魏时崇箍的更紧,她这点力气还是省着绣花用吧。
忍不下去了,他将人又一把打横抱起,走了两步将人放在榻上,抽掉她手上攥着的衣袍:“你哪都别想去。”
满殿内侍见状,纷纷脚底抹油一般退了出去。
蔡泱怒瞪着他,一双氤氲着水汽的杏眼仿若闪着星子,分外好看。
“你又要做什么?”她想起上回那档子事,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不过他如今中毒都已成了这幅样子,还要逞什么能?
魏时崇面色一黑,凝着她的眸子,半刻后起身。
“不是要同我分房?偏殿夜里寒气盛,你是打算怀着孩子一人住进那等地方?”
若是真的同他生气,那他也能纵着她,只是不愿她委屈自己罢了。
蔡泱咬咬牙:“不用你管。”
“你这是在同我赌气,阿泱,”他转过头来看她,语气带着几分失落:“可你万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去赌气。”
“若是心里有气,你同我讲明便是,这又是何苦?”
男人默默捡起地上的袍子披在身上,转头轻咳了几声,蔡泱却能听出来,那咳声里带着几分隐忍,似是极为难受。
她眸中骤然黯淡下去。
“你也觉得我会趁你病重篡权夺位?”
她还是问出口来,心里对方才的事还是芥蒂颇深,她坚信若是没有魏时崇的意思,朗庚又怎会那般看待她?
想着想着,眼底泛起一丝泪花,她咬唇忍者抽噎。
魏时崇咳完,手心上绽出一朵血莲来,他喉结滚动着看了一眼,攥起拳头转身。
“你为何会这般想我?”他话语很轻,飘在她耳畔如一阵风:“阿泱,我说过了,若是你真以为那般能结束柔伊与东辰的常年征战,那你大可可以一剑杀了我。”
末了,他蹙眉加重语气。
男人神色一沉,随即便将一旁铁甲上配的剑从鞘里抽出来,又递到她跟前,沉声:“阿泱,这条命给你,若是想要,现在便可来取。”
剑身修长笔直,寒光凛凛,宛若山脊气势磅礴,她认得出,这是魏时崇的配剑。
他的话听得她心上一颤,最后一句更似是千钧重担砸进了她心上。
这是要吓唬她?
可她是东辰长公主,从来就不是会因这些个刀剑便能被吓跑的。
魏时崇自然也知道,他笑了一声,兀自收回手:“阿泱,我还未同你说过,我与你的初见,远比你知晓的还早一些。”
蔡泱擡眸。
“我第一次见你,是谌梵升叫我去东辰皇宫探探虚实,可东辰的皇宫远比柔伊要大,我寻了很久,进了一有园子的宫中,”他顿了顿,自嘲一笑:“可仍是寻错了,那是安邑长公主的沁芳宫,我不请自来,被当做了贼人。”
她恍然,眸中带着一丝惊异,瞳孔骤然紧锁,凝着他的神色中似是有一团化不开的冰。
原来那一夜,她此生见到的第一个浅瞳的男人,便是他......
可竟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魏时崇将剑扔下去,上前俯身抱住她,眼中皆是珍而重之的关切。
“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个会被轻易吓倒的人,”他忽的笑了一声:“我劫了你,你却无一丝惧色,还声称要给我钱...”
话至此处,伴着他的笑意,两人中间扬起一丝微妙的情谊来。
那一夜,她一双灿若星子的眸深印在他心上,一日不见,如三载春秋离别,叫人肝肠寸断。
蔡泱从男人的怀里退出去。
她自然不会生出那般想法来,她与他,不论是谁死了都无用。
东辰与柔伊本就因战乱千疮百孔,蔡壑一直受朝中世家大族掣肘,连一个决策都不能亲断,而柔伊内局如此不堪,不久还将有叛贼相争。
东辰与柔伊更该同仇敌忾对外,对内应当永结同心。
“魏时崇,”她忽的轻叹一声,擡眸看他:“你同本宫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信过本宫?”
这一句话仿佛夹杂着西北三月的春雪,不似料峭春寒,却叫人心上一冷,又好似一把弦弓,轻易便将他的心划上一个口子。
魏时崇蹙眉。
“我自然信你。”
他如是说。
不带着一丝一毫的犹豫。
蔡泱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张了张口始终道不出一字。
魏时崇敛气,俯身过去吻住她,浅尝辄止又分开,哑然失笑:“不必为难自己,若是不知该说什么便不说了。”
他将她的头放在心窝处,大手轻缓的抚了抚她的发顶。
蔡泱被他这一举动惊的愣了愣神。
窝在他怀里,她低眸,再也忍不住眼底的热意,泪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袍子一角。
魏时崇感觉到心口有一处濡湿,心上微微一疼。
“莫要哭了...”
许久过去,两人才堪堪分开,蔡泱面上泛着红,不去看他。
魏时崇坦然笑了一声:“若是不愿同我在一处,我便去偏殿。”
说着转身便要走。
这下,蔡泱才擡头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魏时崇...”
男人停下来,蔡泱便自他身后扑了进来,将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别走。”
她怕若是再不抱紧他,他又会出什么事,匆匆离开她,也许未曾有一句道别便再也见不到了。
半晌,男人低声哄她,嗓音宛若高山溪流——
“我不走。”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魏时崇想了想,缓声道:“那日你问我的,不通乐理却识得你琴音惆怅,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嫁我......”
得知自己要被家国的万千灯火抛弃,作为媾和的牺牲品,不论是谁都不会情愿。
蔡泱心上一颤,咬着唇半答应着:“是有这个缘故,可更多的还是本宫对柔伊的畏惧。”
其实是对他的畏惧。
二人素未谋面,她本不指望这一生能有什么好姻缘,长公主这个头衔一旦到了人身上,便不能轻易抉择以后的路,余生都要与皇室生死与共。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不可能不惆怅。
魏时崇低低的“嗯”了一声:“我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你莫要再往肩上加担子,一切都有我。”他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轻易便拨乱了她的心绪。
说什么一切都有他,不过是他不愿她受苦,瞒着她做了许多受伤的事,只为了换她能安泰自若的过日子。
可这样的鬼日子,她真是一天也不愿过......
蔡泱忍不住怒声喝问:“事到如今你连中了什么毒,前段日子发生了何事都不愿同我说...魏时崇,你可有真心将我当做枕边人?”
“还是你仍忌惮我、猜忌我,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她质问着,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情绪。
魏时崇凝着她染着愠色的眸,喉间滚动。
“你说的‘时日无多’,究竟...究竟还有几日?”她哽咽着。
魏时崇心慌了,攥着手强忍着要给她擦泪的冲动。
他不知要想个什么理由推脱搪塞她,眼下她追着问,话语间的剑锋似是能将他捅出个窟窿。
他咬着后槽牙,半晌挤出一丝笑来:“怎么会瞒着你,骗你的,这毒,东辰便有解药,眼下柔伊事端众多,我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等过了这一阵子,亲自去东辰一趟找谌梵升,这毒自然便能解了。”
只能将谌梵升拉出来。
起码蔡泱也知道他博闻强识,提了谌梵升总是要有些用的。
他躲躲闪闪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半眯着眸冲她笑。
蔡泱狐疑的蹙了蹙眉。
谌梵升......
“你说的是真的?”她咬唇,最后一次质问他:“谌梵升真的能替你解毒?”
魏时崇装作大彻大悟的样子,继续诓骗她:“自然,他上天入地,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她眼中重新燃起火花来:“那本宫现在便修书......”
“不必,”他忙拦下她:“我早就同他说过此事,不必担心。”
蔡泱心里一阵不安,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好。”
*
魏时崇算着日子,蔡泱不时便要临盆。
他一直以为蔡泱是个稳重的性子,不喜乱动,可前些日子她还孤身去了燕城找他,实属叫他惊异。
眼下是走不了了,如今他的毒被蔡泱知道,也幸亏朗庚未告诉她原委,过几日想个理由搪塞过去,骗她这毒还有的解。
魏时崇手上摩挲着李墨乘送来的文书,眯了眯眼。
听闻那李墨乘早已成婚,眼下是不能再将蔡泱托付给他了,得另择个人看护。
不然他九泉之下,若是看她过得艰难,也会担忧。
那个时候他也不能再从坟里出去替她遮风挡雨......
他看着文书上的字迹出神,朗庚自殿外进来,见他面色依旧不好,关切道:“王上这几日还是歇息吧。”
魏时崇回过神来,将东西放下,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必,若是我不看,那就只能让王后劳神。”
蔡泱近日也有些嗜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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