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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番外【后来】(2 / 2)

一切从简,是母亲自己的意思。

那天,滂沱大雨,他去取母亲的遗像。

“嗒嗒嗒——”

黑色的大伞,撑起头顶那小片的宁静。身侧的景臻,大半个身子都浸在雨里,西装衬衣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坚毅而宽广的身线。

少年的手心被黑色布袋里的相框边磕得生疼,他将母亲紧紧护在胸前。

每一步都踏开水潭,溅起地上的泥泞。

“你先去洗澡,这是你的衣服吗?毛巾在哪里?”

方舟静静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始终没说话。

半晌才艰难地擡起头,脖子好像会发出声音。

他环视四周。

这间充斥了他十四年回忆的两室一厅内,穿梭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景臻的声音很软很轻,”先去洗澡,今天天凉——“

”你出去。“

男人愣在桌边。

手里捏着干爽的毛巾,湿透了的外套和裤腿,却滴答滴答得向下淌水。

很快,脚下便积起一小滩水渍。

”出去。“

方舟擡起头,通红的眼眸里,闪烁着赤裸裸的敌意。

肯定是太冷了吧,孩子那肩膀都在抖。

冷得连语声都嘶哑起来,”你走!“

雨天的老式公寓,墙壁都能渗出水来似的,阴冷潮湿。

湿透了的衬衣西装,包裹在身上,男人一言不发的靠在墙边,陆续引来上下邻里好奇的睨视。

“哥,晚上和陈总的饭局我去不了了,嗯,今天应该也不回来了,我知道,他挺好的很勇敢,哥不用来,好,哥放心。”

雨夜漫漫,长空无痕。

景臻是被驻足身边的脚步声惊醒的。

雨还在下,天色却澄亮了。

两个年轻人,宽大的红色马甲,是社工。

“那个,你是……你认识这家孩子吗?”

景臻站稳身子,脚步有些轻,头却重得厉害。

“我是他哥哥。”

社工面面相觑。

“啊,是这样的,孩子母亲离世了,我们志愿者说这,这家人就母子俩……今天来看看,是不是满足政府的孤儿补助计——”

“我是他哥哥。”男人的面色,比那暴风雨前的乌云更加阴沉。

年轻社工被这语气吓了一跳,“哦……那你签……”

“不好吧,我们还是找小朋友问问清楚吧?”

门打开了。

不出所料,衣服都没换过。

景臻的脸色更难看了。

社工们表明来意,顺着话头试探,“小朋友,如果需要申请,社区会辅助你的,家里户口簿知道放哪里吗?”

方舟始终垂着头,眼眶微肿,好久才轻轻摇了摇脑袋。

“哦,找不到户口簿,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也可以办。”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缓缓擡起,他张了张嘴,竟然没发出声来。

景臻蹙起眉骨,“抱歉,你们请回吧,孩子需要休息。”

“这不好吧……”年轻人警惕起来,“小朋友,你没事吧?需不需要警察叔叔来陪?”

“不需要,我会照顾他。”

“先生,你这样我们很为难——”

虚弱干哑的语声从门框里传来,像远行沙漠的旅人,“我不是孤儿。”

社工们愣了愣。

少年的神情依旧谱满苍白无力的淡漠,可那空洞的眼眸里,却蓦然溢出晶莹的泪水来。

潺潺滑过脸颊,烙出两道滚烫的泪痕。

他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看向景臻,“我不是孤儿,对不对?”

那个拥抱,炙热,强势,深沉,而霸道,压得他几近窒息。

后来。

这个方舟生活过十四年的地方,市政拆迁,需要产权人亲自来签订合同。

年末公司最忙的时候,景臻却非要陪他一起来。

手续办完,两兄弟最后回来看了一次。

“这才该打!”方舟一副叉着腰可把自己牛*坏了的样子,“落汤鸡似的在楼道里一夜不睡,那次大哥怎么没给你来顿狠的?“

“还好意思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年纪比我小,烧倒发的比我还高。”

方医生也不去纠正哥哥话里的医学常识,如数家珍地翻着自己书架上的习题册,笑得真跟烧坏脑子似的,“也不知道是谁,为了给弟弟做榜样,逼着自己喝姜汤,结果两大口下去,连隔夜的晚饭都吐个干净。”

景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灰尘四起,“是啊,又吐又烧又饿又冷,还要睡沙发喂蟑螂。“

”哈哈!小夕昨天还问我哥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差点就给忘了!“

”方小舟,你皮痒了就直说。“

景臻其实不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跟哥哥去山上露营的时候,什么爬行动物没见过。

但是,大概是家里的环境太过放松,当那细痒的触感挑逗到他的耳廓上时,他还是……

一个机灵,摔下了沙发。

“你……还好吧?”

客厅的顶灯被打开,刺眼的灯光笼罩头顶,景臻裹着被子眯着眼从地上起来。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去睡。”

方舟看了眼窄小的沙发,“要不要打个地铺——”

说话间,一团黑影扑扇着翅膀,倏地掠过眼前。

!!!

男人吓得往后一退,脚后跟重重磕在茶几上,“额啊。”

还来不及站稳,只听闻“啪!”的一声。

循声擡头,一具蟑螂的标本,四仰八叉,愕然墙上。

他看了看方舟手上的杂志,实在没忍住惊叹,“蟑螂……还会飞?”

大少爷体验民间生活的日子,还是妙趣横生的。

方舟被厨房的乒铃乓啷的声音吵醒时,天才微微亮。

走出房门,刚好听见手机公放的语音信息,“景总,按照您的吩咐联系过燃气公司分管您这片辖区的运营部总监了,今天应该是没有停用计划的,系统也没有显示供应异常。我已经让快就到。”

“你在干嘛?”

方舟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男人以一个对柔韧要求极高的姿势,钻在灶台下的橱柜里,“哦,煤气好像坏了。”

琉璃台上堆满了早市的战利品,裹着叶子的玉米棒,新鲜的茼蒿菜,两只圆胖的土豆和三个略丑的番茄,还有一盒整齐的鸡蛋。

方舟走上前,拧动开关。

“嗒。”果然没打开

“我已经报修了,应该很快就会来人,饿了吗?先喝点牛奶?”

少年依旧睡意惺忪,没说话,退出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节电池。

“应该是没电了。”

景臻愣了一下。

这东西,还需要电池?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他决定闭嘴。微红着脸让出位置。

“嗒嗒——呼!”

火光烈焰,映照着方舟的面无表情,他眼神幽怨地看向身侧强压着震惊的景臻,“被你吵醒了。”

男人一笑,“明天开始,六点半起床,我会叫你。“

他大概不算是个会照顾人的兄长吧,也就在景至身上练就出上药的好手艺。

可是做哥哥的,总是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比如,景臻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

虽然,好吃不好吃,是个很主观的事情。

第一次正经做菜的他,紧张的像个面对考官的的学生。

问,还是不问呢。

最后还是没绷住,“怎么样?”

方舟咽下嘴里的面筋,又夹过一片木须肉,偏偏,歪着脑袋嚼了好久,才道,“有点咸。”

景臻戳了下筷子,“哦。”

于是,男人挖着碗里的饭,偶尔夹几筷子眼前的蚝油生菜。

头都不敢擡,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饭桌上什么话都没有。

正味如嚼蜡时,却忽然听那孩子问。

“这个,你不吃了吧?”

“嗯?”

景臻茫然擡头,正巧撞见方舟根本不等他回答,大大方方端着那盆面筋煮木须肉,毫不客气得直接扒拉进自己饭碗里。

仅有的一点汤汁,都没剩。

小孩鼓囊着嘴,“你要是没吃饱,厨房有面包。”

后来。

方舟才懂得,什么叫物是人非。

“哥,我想吃面筋木须肉,蚝油生菜,西红柿牛腩!”

景臻敲着键盘,头都没擡,“自己去跟厨房说,又不用我批准。”

方舟知道哥哥就是故意的,那都是他的招牌菜,“哥!!”

“你最近是做什么好事了?”景臻转过头用凶巴巴的眼神瞪他,“一周一小打,三周一狠揍,做什么事了值得我亲自下厨犒劳你?”

“哥不能因为我犯错就不给我吃饭啊!”

景臻眯起眼,“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方舟看着哥哥摸向抽屉的手,连忙退开一大步,“哥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景臻当然变了。他开始对小孩有要求了。

“哗!”窗帘被拉开,日光涌进卧室。

六点半起床,竟然不是玩笑话。

“快点。”伸手拍拍被子下的人影,“我都跑完步了,洗漱完跟我出去活动一下。”

哪个十四岁的孩子不爱睡懒觉,方舟将脑袋扭到另一边,没动弹。

“我煮了新鲜的豆浆,还烤了椰丝芋蓉酥饼,再不起来我都吃了啊。”

芋蓉是昨晚特地让家里送过来的,这个男人向来对食材要求很高。

方舟舔了下嘴,还是没有起来的冲动。

景臻沉声,“你昨天的理综题做得自己满意吗?是谁信誓旦旦说今天要重新做的?”

枕头里发出一句小小的唔哝。

“什么?”

方舟瘪了下嘴,不满的抱怨,“还有罚抄的古文还没抄完……”

景臻笑了,还是第一次听他撒娇,原来没睡醒的小屁孩是这样的。

可是,男人已经不再像几周之前那么纵着了,“你要是背清楚了用得着罚吗?快点,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拖。”

方舟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景臻附身揉了揉孩子鸡窝似的头发,“哥今天不能陪你看书,书桌上放了三套题,你先做,有不懂的我明晚给你讲。”

小孩愣了两秒。

而后便利落地掀开被子,翻身起床,一脸镇定得将拖鞋穿反,“哦。”

景臻并没有时间二十四小时陪着他。

即便在方彦儿走之后的第一个周,他确实是没离开过半步的。

可是,他同样也有自己难以推却的责任。并且认为,现在的方舟,大概更需要自我调整的空间。

并没有语重心长地跟孩子说什么,妈妈一定希望你好好生活的大道理。但是也带着一股不算强硬却又不容拒绝的气息,一点一点将他的生活掰回到正轨上。

“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方舟靠在门边。

“想吃什么可以发信息给我,我明天带过来。”

“嗯。”

景臻突然严肃,“不许学到很晚,十一点必须睡觉。”

方舟努了努嘴,没说话。

男人眉眼一冷,“怎么?”

“我尽量吧。”

“那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不然就等着挨收拾吧。”

当然,那时的方舟还全然不知,他二哥口中的“收拾”是怎么回事。

母亲走后,景臻跟他提过搬回景家的事情,“你自己觉得可以了,就跟我说,家里的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住过来。”

方舟当时只是听了听,并没有细想。

真正开始思考这件事,是最近,景臻过来的频率越来越不固定。

他知道景臻很忙,前阵子为了留在自己这,又不想吵到他,半夜经常到阳台上打电话,在客厅敲电脑也不敢开灯,甚至会在小区花园的凉亭下开会。

如此,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此外,方舟渐渐发现,放学后回家的路上,如若知道家里有人做了饭在等,好像,步伐会不自主地加快。

孩子能想到,是不是那天,终究会到来。

可是,孩子没想到,那天来得那么快,带着点猝不及防的狼狈。

方舟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手里碾着根狗尾巴草。

他是下来倒垃圾的,倒完垃圾,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没带钱,没带手机。

别人家的孩子,被锁在外面后去邻居家吃顿饭,大概是常有的事情。

可方彦儿走后,他开始不喜欢与邻里打交道,他害怕熟识的人看他时目光里的可怜可悲,更害怕陌生的人问他,小朋友,你爸妈呢?

方舟干坐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正当他准备以天为盖,以地为铺的时候。两束明晃晃的车灯,冲他闪了两下。

他知道,他等到了。

景臻原本今天要在公司加班没准备来的,可是这孩子的电话始终没人接。

“怎么回事?”他的语气有些沉。

方舟在他面前站好,两只捏着狗尾巴草的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没带钥匙。”

“手机也没带?”

“嗯。”

景臻足足看了他有半分钟,才道,“上车。”

车子驶出小区,开上高架,大概是下班高峰,堵得严重。

景臻才说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以后手机不许离身。”

“哦。”孩子应得飞快。

“家里人的电话,半小时内必须回过来。”

“哦。”

“出家门需要报备。”

方舟擡眼,“扔垃圾也要吗?”

景臻从后视镜里看去,孩子裹着他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外套下单穿着一件略微发黄的短袖体恤。及膝的深蓝色短裤,脚上套着塑胶拖鞋,没穿袜子。

景臻收回目光,看着遍地的汽车尾灯,“这种事,今后不会要你去做。”

小孩将那根狗尾巴草,悄悄放进那宽大却温暖的外套口袋里,没有再说话。

后来。

初见时的黑社会装扮,医院门口的杂粮煎饼,急诊室的那碗白粥,二模后的家长会,解不出的几何题,窗帘杆杂碎的电脑,社工们红色的马甲,阴冷楼道里炙热的拥抱,沙发上穿梭而过的蟑螂,还有花坛里摘下的狗尾巴草……

成就了少年青春岁月里,被浩劫磨砺时,最残忍却刻骨的见证,也拼凑起他破茧重生那一路上,被命运眷顾着的,最温柔而深沉的扶持。

后来。

时间将曾经的伤痕消磨得平整而光滑,过去的点滴片段逐渐被尘封珍藏。

他们蜕变出坚毅的轮廓,成长为彼此的支柱。

他们也会经历容颜的衰老,世事的磨难,疾病的折磨。也会有争执有冲突,有误解有龃龉,会在命运的起伏中,继续摸爬滚打,砥砺前行。

因为那细细密密的牵念,柔软而震撼着。

后来。

就有了方舟,有了景臻,有了景至,景朝和景夕。

有了你们,也有了我。

番外【后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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