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何?”卫歧不解道。
他想到或许是母亲还在计较她去年不辞而别的事,正欲解释一二,就听镇国公道:“好了,这些事日后再议,不急于一时。”
他看向嘉卉,问道:“周姑娘既然再度上京,想来是家中之事另有说法。”
嘉卉点点头,道是。
“既如此,能有什么帮上忙的,不妨告知我们。”他道。
程夫人面露不满,但并未说什么。
闻言,嘉卉反应过来镇国公是在委婉提醒她。卫歧不能说的,其实她可以说。
她看向卫歧,眼神询问能不能说。卫歧迟疑片刻,心下不决。
一方面他觉得此时还不宜被太多人知晓,一方面又觉得迟早也瞒不下去。
且镇国公若是真心帮忙,那必然是一大助力。他和皇帝关系密切,也曾领兵打仗过,在军中有不少旧部。
李胤忽而道:“你们二人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单独和他们说。”
“又是皇帝不准提的事?缘何你能知道?”程夫人问。
李胤笑了一下,道:“自然是皇帝下令时,没想到我还活着了。”
镇国公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程夫人走了,道:“我们不会多问,想回来就回来吧。”
卫歧应好,起身相送。等到了颐园门口的巨石前,他停下脚步道:“母亲,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您说。”
“你想说什么?”程夫人心知他多半是想说周氏,而镇国公已经识趣地走远给她们二人单独说话了。
“母亲,你方才都看见了吧......”
“闭嘴!你还好意思提,我都替你害臊!”程夫人打断他,压低声音训斥道。
他笑了笑,又正色道:“母亲不要因此对她有成见,嘉卉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您从前也很喜欢她,赞她端庄知礼。而且,您也该让人通报一声才是。还有她去年离开颐园的事,为何我还不能告诉您,但我可以保证,绝不是她的错处。”
“难不成还是我们的错了?”程夫人没好气道,见他看着自己,似是要等自己明确说出不会再对周氏有成见,不由心念一动。
她叹了口气,问:“她家当真能翻案?你有多少把握,你去南方是为了这个?”
“一定能。”卫歧笃定道。
程文颐忽而想到什么,问:“你方才说她叫什么?”
“她出身吴兴周氏,闺名嘉卉。”卫歧答道。
闻听此言,程夫人愣了愣,想起姐姐临终前告诉她,她终于给儿子想好名字。既然要改认父母,就跟着她的夫家姓卫,名歧。及冠后的表字也已经想好,为载清。
然而这么多年她叫歧儿已经习惯,一直不曾改口称呼表字。
如今一想,这两个名字竟然是出自同一首诗里的。程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倏然间脑中闪念,想起自己曾经托人给定国公府提过一嘴求亲的事。只是已过去多年,且在京城这个走十步能遇到五个宗室勋贵的地界,她后来挑出身名门的儿媳妇挑花眼,程夫人早就将这事给忘了。
又想到他曾经跟着他亲娘在吴兴住了一年,回来后还提过有个极好的玩伴,当年求亲还是他自己开口说的定国公府......
竟然是早早就有的缘分么,程夫人有些恍惚,又叹了口气。
“算了,难得你自己中意,比什么都强。”她又板起脸,教训道,“只是今日的事不准再有了。需得保重身体,固本培元。何况,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
卫歧问:“您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女子暂时不会怀的?”
程夫人还真被问住了,一碗猛药下去自然就成了,但这种法子显然不是卫歧问的。她尴尬地轻咳一声,瞥到颐园二字,道:“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去问问厅里坐着的那位。”
她记得姐姐很隐晦提过一回。他们二人是想战事彻底平歇后,再生儿育女。先前一直都是特意用了李胤找的方法......
卫歧挑眉,程夫人连忙道:“我可不会帮你去问。”
他失笑,道:“我也没这意思。”
“方才我说的,记住了吗?”
卫歧应是。
程夫人看他就知道是随口应的,她耻于再说什么,又叮嘱道:“一切小心,万事以自己为重。遇到什么办不成的,尽管回府来说,还有你舅舅那。”
“我都知道的。”卫歧道。
她眼睛有些湿润了,卫歧揽了一下母亲,道:“您就放心吧。”
等他回来,李胤已经喝了一盏茶,开门见山道:“皇帝收了那耳坠时,面色很怪。”
“是因为他也认得出来,这是宫里才会有的物件?”嘉卉道。
李胤没有立即答话,从前李胤和皇帝很熟,私下里甚至能称兄道弟。但如今多年不见,他亦是不敢说自己了解皇帝。他道:“我不能确定,但他神色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古怪。”
嘉卉思忖片刻,问卫歧:“你能记得你母亲或是我佩戴的首饰吗?”
卫歧思索道:“若是经常佩戴的,倒是能记得一二。或者你当日佩戴的,到了晚间定然还会记得。”
说着,他不由看向嘉卉鬓边的珠花,有些茫然,想不起她先前有没有戴过。
似乎有差不多样式的,但和今日的又不是同一个......
嘉卉注意到他视线,笑道:“这个很少戴,我不是很中意。”
她又问:“您说,皇帝会不会是认出来这是谁的物件了?”
李胤在听到嘉卉问话时,虽然不是问自己,但也t情不自禁跟着去想。妻子曾经得意的几件首饰,还有他得闲时亲自给她画的花样,虽她说难看,却也常常钗戴。有几件的样式居然都还清晰记得......
再一回想皇帝的脸色,是养气功夫下都明显的吃惊和面色难看。李胤道:“极有这个可能。”
皇帝居然有可能认得这对耳坠子!且过了二十年,居然还能认出来。
而一个男人,身边能有的女子首饰,无非是妻女或是母亲的。嘉卉见过这对耳坠,不是小姑娘用的,自然不可能是当年还年幼的几个郡主的。
她道:“皇帝不太可能记得江南王妃的耳坠,或许是皇太后的?”
话才落地,嘉卉就觉得自己的猜测武断。先说皇帝显然也不是很在意他看中的女子是否婚嫁,万一就和江南王妃也有染。就说如果真是太后的东西,哪个当儿子的会把亲娘的东西拿出去当信物?
嘉卉略过江南王妃这一段,说出了自己的考量,李胤道:“没必要揣摩梁衡的心理,他难道讲礼义廉耻?”
理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嘉卉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给了出去,居然都没有想过收回来吗?”
“那老妇从前并不居住在钱塘,而是住在回浦乡下。后来自己富贵了,且儿子一直没回来,村里闲话多,才决心搬到钱塘去。也许是梁衡找了,但没找到这老妇。”李胤道。
卫歧却道:“你还记得陈氏和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嘉卉思索起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线索。
“聪明人常常觉得自己能想到的东西是旁人想不到的,”卫歧提醒她,“其实梁衡的破绽不少,譬如对于刘二这样的人证他不曾上心,纳美的马车行径都能被梁承这等闲人轻易摸到。他在江南把持军政二十余年,从前就是皇后嫡子。你做事小心,但他绝不是这般,他很自负。他不在乎刘二这样一个小喽啰的死活,能有多在乎孙小忠的家人?只要李胤一死,孙小忠一死,世人皆知李胤是战死葬身大海,谁会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他根本没必要去拿回信物,多此一举。”
说完,厅里沉默了片刻。良久,李胤道:“我曾罚过孙小忠一顿军棍,或许他对我怀恨在心。”
“世人也皆知,您军纪严明。”嘉卉道,“何况,是他被收买背叛了您,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您何必去想自己有无错处?”
卫歧深深地瞥了她一眼,嘉卉心说他难不成真在吃一个五旬老者的醋?她问:“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很对,希望你也能这般想自己。”卫歧笑道。
嘉卉一怔,就听李胤道:“行了。”
他是被这二人吵怕了。有的夫妻吵起架来天雷地火的,还有一种就是冷若冰霜的。他生怕二人万一有什么争执,道:“你们说的的都有道理。既然皇帝有可能认出了是他母亲的物件,那他会查梁衡的。”
又道:“我该让文颐看一眼耳坠的。”
镇国公夫人是公府小姐做了公府夫人,时常进宫,说不定还能对太后的衣裳首饰有印象。
嘉卉颔首,又道:“您今日面圣说了什么,和我们说道说道?过几日,我们也该去面圣。”
正说着,忽听门外阿唐高声道:“大爷大奶奶,宫里头来人了。”
二人连忙起身出去,就见肖公公笑眯眯地候在门外,道:“大爷,多日不见了。”
“公公怎么来了?”
肖乐水道:“陛下传您和周姑娘明日进宫去呢。”
老太监脸上带着笑,看不出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卫歧道:“辛苦公公跑一趟了。”
肖公公低声道:“大爷,老奴斗胆说一句,您既然回了京城,合该主动让镇国公府递牌子进宫的。陛下是常常念叨您,听说您回了京城,立即抽出空来,让老奴来传口谕。”
卫歧顺势问道:“他传我有何事?”
“老奴也不知道呢,哪敢揣测圣意。但老奴瞧着,是想您了。”
闻言,卫歧面无表情道:“多谢公公了,明日我一定和夫人一道入宫。”
如此又寒暄了几句,肖乐水又对着在一旁笑而不语的嘉卉点头微笑,这才走了。
他一走远,卫歧就骂了一声,道:“怎么人人都知我们在这里?”
嘉卉忍俊不禁,吃吃发笑。又道:“明日就要面圣了。”
“别害怕,他问什么你说什么。一回生二回熟的,上回你就说得够好了。”卫歧安慰道。
“我......”嘉卉欲言又止,看着他关切的眼神,还是吐露了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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