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啄吻
李砚辞言薛柏清谋反一事疑点颇多、不排除有人刻意构陷,把薛柏清从狱中放了出来,却未使他官复原职,而是把他贬去了沧州,令他即刻赴任。
薛柏清来许迦叶府中拜访,说想要见她一面,向她辞行。
许迦叶以病重为由推拒了,他们实在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她咬掉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对秦安道:“你且回他,相见争如不见。”
与其见了以后生厌,不如不要见面,她到底因那些画对薛柏清心生芥蒂。
薛柏清一袭白衣站在府外,听了秦安的话,沉默了许久。
他方才在巷口恰好看见许迦叶神采奕奕、眉眼含笑地进府,手里还举着一个冰糖葫芦,哪里像病了的样子,她只说不想见他便好,何必编出这样于己不利的理由。
他轻叹了一声,嗓音清冽如山中泉水:“请转告她,那些画的事我已经遣人去探查了,让她不要为此烦心,务必保重好身体。”
言讫,他没有再纠缠,转身离去。
对许迦叶命秦安转述的那半句诗,世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见解。
与其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另一种解释则是——相见不如怀念,见后反惹相思。
她想表达的自然是第一种意思,他不强求,便当做是依从第二种寓意吧。
薛柏清走到巷口,转身回望身后的府邸,院中的银柳向天际不断生长着,比院墙高出了一截,满树的银芽随风摇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洒脱至极。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许迦叶无情,反倒是好的,若是对所有人都无情,那便更好。
等他部署好一切,她便能多一个选择,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与她的自由与快乐相比,他的情爱不过是私欲,不值一提。
薛柏清离开的那天下午,谢凌恒便来了。
许迦叶想到她向来拒绝见他,要是立刻便把人迎进来,反倒会令人生疑,便像往常一样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无法见人,谢凌恒亦如往日那般在府外一味痴缠。
“她要是不见我,我就不走了。”谢凌恒道,他还不清楚许迦叶是真病还是假病吗?她怎么老是拿这一套说辞糊弄他,也不知道避讳,京城这地方可邪得很。
秦安见谢凌恒找死这么积极,回道:“那侯爷您便等着吧。”
谢凌恒等了半个时辰,寻了一段无人看守的院墙,爬墙进了院子。
他刚一落地,便瞧见许迦叶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她的眼睛闭着,头微侧向一旁,呼吸平稳而绵长,看上去睡着了,地上落着一本书,想来先前应当是在看书。
这姿态实在是可怜可爱,谢凌恒缓步走到了许迦叶身边,蹲下身子静静地望着她。
阳光下,许迦叶的皮肤白皙而柔软,像是雪白的糯米团子,脸上细小的绒毛散发着蜜糖一样的光泽,看上去甜津津的。
他凑近些许,仿佛能闻见她从皮肤里透出来的香气,迷得他晕晕乎乎的,一时间不知天地为何物。
受到搅扰,许迦叶眼睫轻颤,醒转了过来,睁眼看向来人,愠怒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的声音很镇定,细听之下似乎又带着几分惊慌,捡起地上的书,使足力气朝谢凌恒扔了过去。
谢凌恒没有闪躲,单手接住了书,塞入自己的衣袖之中,许迦叶既然给了他,那这本书便是他的了。
“你的属下向来把你保护得密不透风,想来今天是他们懈怠了,竟让我钻到了空子,好在我不是什么坏人,不然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把你从头到脚亲了一遍了。”
许迦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眉眼间一派冷意:“不请自来是为贼,谢侯爷空有骁勇善战的名头,却没有与之相配的品行。”
谢凌恒依旧蹲在地上,笑望向许迦叶:“不问自取是为盗,许掌印品行高尚,不是也行强盗之举吗?”
许迦叶冷笑道:“你是在说雀儿?我就是要带走它,你又待如何?我可不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请侯爷不要给我扣高帽子。”
“掌印行青方之举,不算强盗吗?”谢凌恒笑道,明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青方是传说中的异兽,喜好人心,盗而食之。
许迦叶眉头紧蹙,拂袖而起,转入书房,没有再给谢凌恒哪怕一个眼神。
谢凌恒立时从地上站了起来,擡脚跟上了,在书房门口停住了脚步。
书房的陈设极为风雅,书架、书案、圆桌高低错落,清玩花草点缀其间,少堆金积玉的富丽堂皇之气,给人以清静中和之感。
谢凌恒只略略扫了屋内陈设一眼,眼睛粘在了许迦叶身上,只觉得她那通身的气度实在是耀目,无论身处于哪里,都像是画中的题眼:“许掌印,让我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了好久,想坐下来歇一歇。”
许迦叶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翻看,闻言擡眼斜睨他一眼:“刚才翻墙翻得比谁都快,现在知道守礼了,早干什么去了?虚伪至极。”
谢凌恒见许迦叶态度不算强硬,轻挑眉梢,缓步走进了书房,在她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这不是不想再惹你生气了吗?你才送我一本书,想把你手上这一本送我也行,只是别气着自己,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许迦叶觉得谢凌恒在无耻之道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送你一刀要不要?”
谢凌恒眉目疏朗、笑意盎然:“只要是你送的,我都要,你上次不就送了我一刀吗?我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很甜蜜。”
许迦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顾自翻动着手中书页。
“掌印,赏我一杯茶喝吧。”谢凌恒柔和了声线,“我本就渴得很,坐在你旁边看着你,只觉得自己快渴死了。”
“自己没长手吗?”许迦叶淡声道。
谢凌恒勾了勾嘴角,端起圆桌上的茶壶,给许迦叶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将茶杯轻轻放到了许迦叶面前。
许迦叶的唇沾染上水光之后漂亮极了,他实在很想看一看。
可惜许迦叶只是瞥了桌上的茶杯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谢凌恒眉眼含笑,注视了她一阵子,端起茶杯准备一饮而尽,这可是许迦叶的茶,他要把这一壶都喝光。
许迦叶面上很平静,神情专注、目不斜视,似乎沉浸在了手中的书籍之中,其实余光始终观察着谢凌恒的动向,见他终于要把茶水喝下去了,不由略松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又翻了一页。
谢凌恒将茶杯举至唇边,热气裹挟着茶香扑鼻而来,令他的眸光霎时间沉凝了下去。
他忘记了许迦叶根本就没有要喝的意思,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安危,擡手打翻了许迦叶面前的茶杯:“别喝!这茶有毒!”
许迦叶瞳孔骤缩,擡眼看向谢凌恒,这家伙还是人吗?这都能发现。
“相信我,我的五感自幼便远超常人。”谢凌恒神情严肃,跟方才玩世不恭、言语调笑的他仿佛不是一个人,拢在袖口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你身边的人要好好管一管了,防不住人爬墙,还防不住人下毒。也幸好他们没有防住我,你要是真有个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许迦叶又一次下毒未果、折戟沉沙,心中的郁结难以言喻,她垂眸掩去眼中的晦暗之色,低声道:“今日多亏了侯爷。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就不劳你费心了。”
五感远超常人?怎么这么万中无一的概率偏偏叫她遇上了,真是出师不利,说不准又得真刀真枪地搞刺杀了。
“我要留在你身边。”谢凌恒见许迦叶面上平静,眼神却有些飘忽,料想她是被吓到了,“很多验都验不出来的毒,我都能闻出来,不要怕,我会护着你,至于那些想害你的人,我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的。”
许迦叶叹了一口气:“侯爷,今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不必这般放在心上,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险些丧命,让我如何才能不放在心上?”谢凌恒起身走到了许迦叶面前,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恨不得把你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太危险了,你身边处处都是危险,你没有意识到吗?”
许迦叶沉吟片刻,对着谢凌恒微微一笑:“我意识到了啊,今日之事,可能是有人想给谭言打抱不平吧。”
谢凌恒的面色立时变得非常难看,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东厂的人居然废物到了这种地步,连这么一件事的余波都应付不来。
若果真是因为此事,那他便是一切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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