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缓过气,他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说。
许迦叶能猜到他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质问她为何杀他,希望她恨他,抑或是求她不要恨他。
可他将她紧搂在怀里,近乎喜极而泣:“你的力气大了不少,再多养些时日,身体一定会好的。”
许迦叶觉得他病得不轻,无力地阖上眸子,嗓音喑哑道:“把我的小狗还给我。”
萧亦衍察觉到许迦叶的嗓音中隐带泣音,一时间只觉肝肠寸断,恨不得自己变作小狗叫她抱着,让她能开心起来。
他轻轻碰了碰许迦叶的脊背,避开她起了红疹的地方,在她发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柔声道:“我们养条小金鱼吧,就放在榻边,你可以每天喂它。”
许迦叶眼眶酸涩,紧攥住了萧亦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重复地说着一句话:“把我的小狗还给我。”
前襟的湿意晕染开来,萧亦衍心猛地一跳,忙捧起许迦叶的脸,只见她眼睫低垂着,素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忙擡手为她拭泪,放柔了声线:“别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会想办法的。再哭,我可要亲你了。”
许迦叶流泪时默然无声,听到萧亦衍的哄劝也没有说话。
他又在骗她,她的小狗不会回来了。
萧亦衍像是咽了千斤苦药,许迦叶的身子本就不好,如果日日这样流泪,眼睛如何受得了呢?
无论如何,他都要想个法子。
第二日醒来时,许迦叶朦朦胧胧间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有毛茸茸湿哒哒的触感,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便与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对视了。
她的眼睛立时便睁大了,伸手将小狗搂在怀里,用胳膊肘支撑着起身。
萧亦衍忙扶着许迦叶坐好,见她眼眸中满是惊喜,心中也不甚欢喜,眉眼柔和地笑望她。
许迦叶的眼眸本明亮如星,可当她看清了小狗的全貌,环抱着小狗的双臂不由微微颤抖,眸光亦如风中残烛般黯淡了下去。
只见它全身上下的毛都被剃了个一干二净,本就一丁点大的小身板缩水了两圈,身上虽套着毛衣,但瞧着还是很瘦弱,神态也蔫蔫的,全然没了往日的那股活泼劲儿。
她去摸它的小爪子,往常它会动一动毛茸茸的耳朵,将爪子搭在她的手背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她撒娇似的叫两声,用小脑袋去蹭她的手,只轻轻蹭那么一下,引诱她去摸它。
它向来知道自己很可爱,可如今它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它,连尾巴都摇不动了。
萧亦衍察觉到许迦叶的情绪变化,心下一紧,轻声道:“太医说你是因为接触了它的毛才会起疹子,你别担心,只要好生保暖,它不会着凉的。”
许迦叶眼眶酸涩,小狗都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的,每天都要花很长时间精心打扮、舔舐毛发,它如今蔫哒哒的,一定是觉得自己不好看了。
她心疼得要命,却不敢表现出来,小狗都是很敏锐的,她害怕它以为她嫌弃它,可她怎么会嫌弃它呢?
她将它紧搂在怀中,从头顶抚摸至脊背,不停地夸它很可爱,和以前一样可爱。
萧亦衍见许迦叶苍白的脸上一片凄惶,只觉心如刀绞,他似乎做了错事,想让她展颜,却反倒让她更难过了。
他想让她长命百岁、千岁无忧,所得却往往与所愿相悖,他难道不知道她对自由的执着,对生灵的悲悯吗?
可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赴死,如何忍心她彻夜垂泪。
这世间就是有许多事毫无两全之法。
他坐拥天下,亦无可奈何。
许迦叶为了不让小狗发觉,强忍着泪意,萧亦衍却先她一步落了泪。
他踉跄着跪倒在床前,紧攥住许迦叶的衣摆,几近泣不成声:“我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
许迦叶仰起头,缓缓阖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滚落。
萧亦衍举起帕子为许迦叶拭泪,哑声道:“我知道你想用蛮人的鲜血告慰天相军的亡魂,可这不仅是你一人私仇,更是国仇。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会踏灭漠北王庭。
“只要你顾惜自己的身体,抛却服药之心,你想做皇帝,我便没名没分地守在你身边,你想闲云野鹤,我便伴你四海云游。阿叶,别哭……”
他见许迦叶只无声落泪,又道:“我所简拔的那些军中将领皆是无用之人,也许我不日便会御驾亲征,你这般情形,让我如何放得下心?”
许迦叶的声音轻如行将消逝的雪,透着千秋万载亦散不尽的悲凉:“上辈子你死于战场,是我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之痛,你又想剜我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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