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接朱樉的夸赞，反倒直截了当地问：
“你当真还是朱樉？”
这话让朱樉额角瞬间滑下几道黑线。
他万万没料到苏河的思绪会跳得这么快，竟问出这般“荒唐”的问题。
强行压下心头的哭笑不得，朱樉深吸一口气，维持着面上的沉静：
“苏先生不必开此玩笑。我便是我，既是秦王朱樉，也还是朱家的二皇子。唯一不同的是，经此半年在太子大哥书院的沉淀，我已不是往日那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了。整日浸在这万卷典籍里，若还改不掉冲动的性子，怕是终生都要被锁在此处了。”
苏河望着他眼底难掩的向往，心中了然。
眼前这朱元璋的二儿子，依旧盼着外面的世界，只是不知该如何迈出那一步。
他忽然开口：“朱樉，你可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这个问题让朱樉愣了愣。他知道苏河既会这般问，答案定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大明疆域已至万里”。
沉吟片刻，他终究摇了摇头：“我不知。”
“外面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苏河身子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
“太子大哥许是没给你看过世界舆图，但我可以告诉你，在你认知里，大明已是强盛大国、疆域辽阔，可这世上，还有比大明疆域更广阔的土地。”
“那些土地上，住着的多是未开化的蛮夷。他们的经济不及大明十分之一，军事更是落后，有的部落至今还吃生肉、喝血水，整年不沐浴，浑身恶臭难耐，只能靠花朵的香气遮掩。”
“更有甚者，连基本的礼法都无，竟随地便溺，活脱脱是中原上古时期的模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朱樉骤然变直的脊背：
“可就是这样一群蛮夷，他们占据的土地里，有广袤无垠的平原，有风景绝美的山川峡谷，还有终年积雪却藏着高温火山的奇地。”
此刻的世界，在苏河口中仿佛成了一件待取的珍宝，就这般摆在朱樉面前。
朱樉只觉得如芒在背，从最初的冷静渐渐变得坐立不安。
他不是傻子，苏河这番话的深意，他怎能不懂？
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可一旦捅破，两人此刻的交谈，便彻底变了性质。
“苏先生，我……不知您在说什么。”
朱樉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发紧。
他知道，这书房外不知有多少父皇派来的锦衣卫在监听。
只要他露出半分应允的意思，今晚睁眼看到的，怕是就是父皇那张威严得让人胆寒的脸。
对朱元璋的儿子们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睁眼见洪武大帝”更恐怖的事了。
那简直是洪武年间最可怕的噩梦。
苏河瞧着他故作懵懂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索性把话挑明：
“我要你做大明在异国领土上的王。我要你统领那片土地，将那些蛮夷尽数诛杀，丢进海里喂鱼，再率领大汉子民迁往彼处定居，把那片土地真正划入大明疆域。从今往后，你朱樉，便是那片新土的唯一君主！”
这话一出，屋外瞬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却又很快消失。
想来是监听的锦衣卫被这话惊得动了动作，又立刻稳住了身形。
朱樉则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脸色瞬间惨白，眼前阵阵发黑，连身子都有些发晃。
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满是污言秽语：
“混账！苏河！你是想害死我不成？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当初你说我会成暴君，我休了观音奴还不够，还主动来书院思过半年，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还要这般咄咄逼人！我完了……父皇定然已经知道了，我今晚必死无疑！”
越说越委屈，朱樉竟当着苏河的面嚎啕大哭起来，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冰凉的青砖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肩膀不住颤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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