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裘图温和回应道:“觉明今日困乏,便偷摸在舍内歇息,听得钟响,怕戒律院师兄查探,便赶忙来经阁。”
“又担心钟响是有恶人前来盗取秘籍,方才上来看看。”
“大僧,多虑了。”
“是——自己人。”
听得裘图这般掩耳盗铃,段誉不由喉间迸发一瞬沧桑轻笑,悠悠道:“那你为何不在经阁歇息,如此路上也不会担心撞见他人。”
他并未等待回答,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陈述铁证道:“是啊……你这般神鬼莫测的身法,寺中寻常僧众,如何能撞见你的行踪?”
“钟响不过数息,你便已横跨半个少林,无论是从寺门处的钟楼,还是从西端僧舍抵达这东端藏经阁……”
“当真是……迅若鬼魅。”
“诶——”
一声似笑非叹的低吟从楼梯口方向传来。
裘图身形豁然出现明暗交接处。
躯体沉浸于黑暗之中,唯有那双眼缠着黑缎,带着诡异笑容的脸被摇曳烛火映照得金黄发亮。
“大僧也曾贵为一国之君,执掌乾坤,怎的年纪愈长,性子反倒愈发……”
“执拗直硬,不懂变通,非要这般……追根究底?”
话音未落,阁楼内气流骤然一荡,仿佛有热浪滚滚拂过。
裘图身影竟如鬼魅般凭空消失于明暗交界处,无声无息出现在案几前。
但见裘图微微俯身,将缠裹黑缎的头颅前倾,几乎凑到段誉低垂的脸前,“觉明素来敬重大僧为人,方才已递过台阶,大僧为何……执意不肯下?”
那低沉的腹语声紧贴着段誉耳廓,带着某种奇特韵律,语气徒然隐含威胁。
“裘某既已出手相救,助您暂脱险境,您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寻个明白?”
“莫非是……年纪大了,连难得糊涂四字真意也忘了么?”
但见段誉枯槁双手缓缓合十胸前,低眉垂目道:
“老衲已是油尽灯枯之躯,行将就木。”
“若到了这般境地,还要遮遮掩掩,活得不通透……怕是……死,也难瞑目。”
这瞑目二字甫一出口,段誉原本合十低垂的右手猛地如电光石火般并指朝前疾点!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内力劲气破空而出,发出尖啸之声。
然而内力劲气迸发之际,裘图身影却先一步消失不见。
下一瞬,那低沉、略带嘲谑的腹语声,如同从天而降,在段誉头顶房梁间幽幽回荡。
“方才那位所言,果然半点不差。”
“大僧您啊……着实不擅长与人争斗。”
但见段誉头顶横梁阴影深处,一张脸缓缓自黑暗中探入灯火辉映范围。
却是裘图已不知何时已双脚倒钩房梁,无声无息地倒悬于段誉头顶之上!
那诡异的姿态,衬着下方烛光映照的半张圣洁面孔,宛如妖佛临世。
腹语如天音灌顶般注入段誉双耳。
“想要学人谈笑间暗施偷袭,却又做不到心无旁骛。”
“念头刚起,话音便断,稍有些江湖经验的,立时便能窥透你的心思。”
“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堂堂前辈高人,临死之际,竟还想着偷袭一个……后生晚辈?”
“晚辈?”段誉灰败的面色凝重万分,缓缓抬起头。
浑浊双眼死死盯着那张明亮诡笑的稚嫩面容。
周身劲气鼓荡,却又被死死克制在咫尺之间。
“嗯——?”沉闷腹语响起,但见裘图面上分毫不惧,反倒笑意盎然。
“大僧还有几分力?自认留得下裘某?”
“莫非——是想今夜少林死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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