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劝诫道:
“阁下……你已行将踏错……”
但见裘图面上圣洁淡然瞬间敛去,化为一片冰封般的平静道:
“错?裘某不可能错!”
“错的,只能是旁人!只能是这天下众生!”
顿了顿,腹音中透出一种近乎残酷的理直气壮,“人呐,怪谁都不能怪自己。”
段誉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不住颤抖,却不再言语。
轰——!!!
一股灼热霸道的内力如同火山骤然喷发。
狂暴气浪以裘图为中心席卷开来。
藏经阁横梁廊柱剧烈震颤,书架疯狂摇晃,堆积如山的经卷哗啦啦翻飞腾空。
案几上那点昏黄烛火,在这沛然莫御的劲风中发出一声短促“嗤”响,瞬间熄灭。
整个九层经阁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狂猛炽热的气流狠狠冲击在段誉身上,将他那稀疏白须、宽大僧袍吹得紧贴骨瘦嶙峋的身躯,向后狂舞。
那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的脸皮也在这劲风下剧烈抽动。
然而,自始至终,段誉未曾运气抵挡争锋。
唯有那双浑浊的老眼,平静地望向裘图所在黑暗之处,无惊无惧,无悲无怒,唯有勘破生死的淡然。
良久……
那肆虐炽热劲风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翻飞的经卷纷纷坠落,发出沉闷“啪啪”声响。
书架停止呻吟,尘埃在死寂中缓缓沉降。
段誉浑浊眼珠转动,只见窗棂前,清冷月光勾勒一个矮小轮廓,正负手背对着他,静静伫立。
但见裘图正缓缓抬手,对着窗外那轮惨淡冷月,竖起了一根手指。
低沉腹语声如同古老梵钟,在黑暗死寂的阁楼内层层回荡。
“一门!”
“裘某今日,敢向佛祖立下誓言。”
“若大僧传我功法,裘某习得之后,滥造杀孽,屠戮无辜……”
“便教我身死之后,永坠阿鼻无间地狱,受那业火焚身、万劫不复之苦,永世……不得翻身!”
段誉闻言,枯寂心湖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微微一动。
竟立此毒誓……
此等人物,心性必傲,誓言对其约束,应远胜常人。
若真能以一门功法,换取少林百年安宁,甚至……或许能引此强援向善,消弭其无边戾气,亦不失为一场……功德?
或许此人……并非穷凶极恶,只是个……痴迷武道、走错了路的痴人?
然而段誉却万万想不到,裘图可没有多少江湖草莽的习气,且为人脚踏实地,从不好慕虚名。
其次,裘图不信佛,这个誓言,毫无约束。
更何况裘图向来也不滥杀,而是为达目的,有计划、有选择的杀,倒也不算违背誓言。
最关键的是,他裘某人只是说敢发誓,这不是没发嘛。
就在段誉心念电转,权衡利害之际——
“大僧!大僧!”
藏经阁下方,陡然传来苦树方丈苍老而焦急的呼喊,伴随着众多火把摇曳的光亮和武僧们急促的脚步声。
段誉闻声,正欲开口回应。
“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爆鸣声,如同闷雷般自窗棂前传来,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
月光辉映下,只见裘图正背对着他,五指缓缓旋握,大力扭动脖颈。
杀意隐隐弥漫而出。
下一刻——
“阿弥陀佛……”
段誉低沉而苍劲的声音,穿透黑暗与楼板,悠悠荡开,清晰传入下方众僧耳中。
“此地……无恙。”
苦树方丈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合十向上礼拜道:
“如此甚好,那我等便不打扰大僧清修了,告退。”
火把的光亮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楼下再次恢复了死寂。
阁内,一点微弱火苗重新亮起。
昏黄烛光再次艰难地撑开一小片光域,映照着段誉那张如同枯木般的脸。
但见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方才艰难平复,抬眼看向裘图,声音微弱却清晰道:
“咳咳……说罢,你想要……什么?”
只见裘图面带笑容,缓缓转过身,腹语温润如玉道:“自当是大理段氏绝学,六脉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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