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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激流暗涌(2 / 2)

少一事还盯着她的眼睛,摇头:“由不得他。”

聂小桃也严肃起来:“你不能逼他。”

少一事还摇头:“由不得我。”

聂小桃微微抬起下巴:“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

少一事上前一步:“由不得你。”

聂小桃微微一笑:“当家的要来硬的?”

少一事继续摇头:“叫一个人出来聊聊天,怎么能叫做来硬的呢?”

聂小桃摊手:“既然这样,你叫他出来好了。”

少一事回头问少根筋:“人在哪?”

少根筋抬起根手指头,往屋角供桌的一瓶桃花戳了戳,指认这种暗室对他来说是件无聊的事。

少一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家福兄弟,李劼到城外了。”

没有反应。

少一事颇有视死如生的固执,对着桃花瓶继续声情并茂:“家福兄弟,当初我们定盟,是你,我们四个和李家老三。如今少奶奶不在了,李家老三也不在了,你要是躲着不出来,咱们那份盟约可就算是废了。”

依旧没有回应。

“你要是真不想出来,我不难为你。躲着谁不会呀?地丁会就是躲出来的,我们哥三个拍拍屁股往下头一钻,有吃有喝,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天塌了,我们也就是少做几笔生意。”少一事顿一顿,提高了声音:“可你要是出来!咱们就冒一次险,来一票大的,赢了,咱们就再也不用躲着藏着了。”

还是没有回应,屋子里鸦雀无声,这让少一事的慷慨激昂显得尴尬,他有点失望,踮着脚尖提气还要再喊。凌子冲按住了他:“当家的,算了,他不在这儿。”

“不可能,他肯定在这儿,就是不说话而已。”少一事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不在,当家的怎么糊涂起来了?”凌子冲指了指聂小桃,“还是先跟小桃姐说正事吧,时候不早,别耽搁了。”

“好。”少一事从袍子底下拽出一大叠账簿文书,“小桃姐,咱们都是生意人,就说生意上的事。我跟阿冲算过了,地丁会在中城,一共有商铺大小三百六十二间,本来账目清楚,如今一打起来,关得一片一片,账也就不好算了。这些是商铺的地契、账本,我想托管在你手里,仗打完了,天下太平,我和阿冲还活着,你就把这些还我们;要是我和阿冲死了,少根筋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些铺子,小桃姐你看着经营,能留的留,不能留的也忍着点别卖,铺子开进中城不容易,关一间少一间。将来有收益,跟地丁会五五分成,彼此不算吃亏。喏,小桃姐,你过过目,这些都是规矩生意,阿冲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此举大出聂小桃的意料,她接过文书,翻了翻,很奇怪:“当家的,这亏本买卖,不是你的风格啊。”

“没奈何,地面上本来就是阿冲的地盘,他甩手不干了,我又接不下来,这时候托给谁,谁都一口吞了,倒是你聂小桃,人我信得过,做生意的手腕我也信得过。你觉着还行,就把这份托管文书签了,跟西关的合作定了,我这心也就算定了。”少一事递过一份合约,指点:“喏,就签在这里。哦,这是我,在下宁胡天,这名字不动用好些年,自己说起来都生分了。”

聂小桃也真爽快,不多问,几笔把合约签了,抬头:“当家的放心,凌少挑地段的眼光比挑姑娘的还强,只要天下太平,你这些铺子保赚不赔。乱局里承蒙搭把手,我这儿就不言谢了,将来只要西关还在,这些铺子就还在,你那些小兄弟们即使待地底下什么都不做,十年八载的,少不了他们的钱粮用度。”

两个人握了握手。

聂小桃收起文书,问:“剩下的事,不该我问,不过我多问一声,宁胡天、凌子冲,您二位这算重新出道了,要去哪里?”

凌子冲回答:“找李劼。”

“找李劼?当家的你疯了?”聂小桃真是惊得目瞪口呆了,如今打仗正打到紧要关头,二十九里长城戒严,三个门下都囤积着重兵,这时候别说是出城了,靠近城墙都难。

少一事没好气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满肚子都是委屈。是这样的,当初呢,李家老三来找我们谈合作,依我的意思,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做了,当没听过这事也就完了。可是呢,他们三个哎呀呀热血沸腾,全变成好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我非合作不可,不合作就拼命。我是顾全大局的人哪,只能合作了,我就嘱咐李家老三,盟约定是定了,李劼还不知道,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跟李劼说一声。可是呢,皇帝一回来,李家老三就坐不住了,哎呀呀又热血沸腾了,非要去刺驾,自己去还不行,拉着我们家少奶奶一起去,结果呢,他们两个人是喂了狮子了,连累着成千的奴隶也都死了。我这份盟约呢,还捏在手里,李劼还是不知道。好嘛,不知道就不知道,日子一样过,眼看这就打起来,我就说,大家准备准备,我们一起躲,结果呢,我这位兄弟他妈的热血又沸腾了,抱着文书往我这一摔,就要往城外闯,拦都拦不住啊。你说说你说说,我眼睁睁看着少奶奶走了,我不能看着阿冲走啊,我给他帮帮忙呢,还说不定有个转机,我放他自己走,京城四少蠢死了两个,以后我也没法混了。我跟他说啊,我也不是不敢去,但是我死不得啊,我们俩都死了,以后谁照顾大家呢,生意谁做呢,嘿,他跟我不见外呀,他说你行,那我就真没办法了,只能托付给小桃姐你了。”

他说的若无其事,但可以想象在那栋地下王国里发生过什么样惊心动魄的争执。

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扇,接着又一扇,风卷着雨,打得地面水淋淋一片,远处的云团里有闪电纠缠,蓄势待发,似乎在寻找着世间的罪人。

每个人都是罪人,每个人能站着活到今天,身后都有无数具鲜活的生命倒下。

每个人又都不是,雨水从山顶的祭坛流到山下的战场,血和血流在一起,罪和罪流淌千年,分不清是哪个人的。

这座城已经没有藏身之地了。一艘大船即将在惊涛骇浪上粉身碎骨,要么抓住它的舵轮,要么抓住救命的甲板,这是勇敢者与更勇敢者之间的游戏。

桃花在瓶里摇晃着,花瓶在供桌上摇晃着,供桌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一条缝隙,然后是四根手指。

每句话都会抵达想听它的耳朵,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墙后面有个低低的声音传出来:“当家的,等等。”

门开了。

墙壁后面是一间整洁舒适的暗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个休憩落脚的好地方。齐家福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一张软榻,软榻上的床单整整齐齐,只有当中一块皱得乱七八糟,看起来是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若干次留下的痕迹。

少一事望向齐家福,这个年轻人和上次见面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半个月的不见天日让他白了一点,也清爽了一点。他依然沉默,只是上次沉默的背后是一言难尽,这次沉默的背后是无话可说。他拉开门,走出来,平常的如同口渴了起身取一杯水,他没有解释为何拖延到现在,也没有问少一事他们的计划,只是说:“是这样的话,我和凌少去,当家的还是留下来执掌大局,城墙以内交给你,城墙以外交给我。路上失手互不救援,重伤代为灭口,消息带不回来,听天由命,消息带回来,由你做决定,做什么决定我不管,如果决定不合我的心意,我可以离开,你不能杀我。”

“成交。”

“那么,走吧。”

齐家福走到门口,回头向聂小桃点点头,“小桃姐,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该怎么谢你。”

“先欠着,下回见面的时候再说吧。”聂小桃转了转花瓶,暗室的门重新合拢。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第一次见面的懒洋洋漠不关心的神色,他来了,这扇门打开了,他走了,这扇门关闭了,他是无家的过客,而她是西关的主人,相逢与别离,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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