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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风雪中的木兰花(2 / 2)

十五年的流逝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可是大成已经老得像个长辈,他含混了一声:“夫人、小姐,当心路滑……兰小姐十四岁了吧,这真快呀。”

真快啊,酒楼里的摆设似乎还没什么变化,连他们当年亲手砍下松木做的酒壶都还在,可这一屋子人都已经不认得了。

盆里的火不死不活地烧着,一屋子的客人想必才来不久,靴子上的雪甚至还没有化干净,为首的一个把双脚架在铜盆上,挑衅样地说:“你不是歌者?唱啊,唱一段我听听。”他摘下墙上的七弦琴,挥臂扔了过去。

屋角坐着两个男人,衣服都已经脏得看不清质地和颜色,年轻的那个不过十七八岁,年长的那个也不会超过三十,年长的那人伸手接住了琴,肩膀牵动伤口,鲜血立即流了出来。

“我不会弹琴,不过可以唱几句。”男人深深吸了口气,手掌在琴面上拍了起来,一下、一下、两下、两下,他终于找到了节奏,抖了抖乱发,开始唱——

归去来,

远方的鸿雁,

故国虽已是焦土,

你还有何处可流连?

莫要学那北方的饿鹰,

被鲜血和腐肉污了爪间;

莫要学那东方的蓝谷,

错把脂粉香浓当作家园。

“吃人的饭,掀人的桌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陆轻爵大咧咧走了进去,在他身边坐下:“我倒是不知道,西边的兄弟们打仗不怎么样,编排小曲儿还真是有一手,杨景枫,东方不好,你来做什么?”

“陆轻爵”,歌者慢慢放下琴,“江东的酒色之徒,是不懂得气节两个字的。”

“气节?哈。”陆轻爵大笑一声:“气,我看你是够生气,节,可就未必了,能活着过江的,就不认得那个字。”

杨景枫抓着琴柄一摔,他一把抓住陆轻爵的衣襟,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长相城被围了多久了?你知道西陲十六家死得还剩多少人了?你——你们——你们除了会说风凉话,还会做什么!”

“风凉话总是让人冷静的。”陆轻爵扯开他的手:“我知道的还真不少,比如说你们七位将军分头逃命,只有其中一个带着真正的皇子,而你身边这个,肯定不是。”他迎着双肘撑在桌上,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我没护过驾,但是我抱过女儿,一个你真正想要守卫的人,你肯定不会把他的后背留给敌人。杨将军——你想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动手杀了你,破坏我们和司空元帅的契约,是不是?”

“你真可怜,你自以为聪明,其实比谁都蠢。”杨景枫站起来:“你以为司空也炼还真的会遵守什么契约?长相城危急的时候你们不动手,现在,轮到你们了。江东七州,总要有第一个流血的人。”

这他一转身,从陆轻爵的手下抽出琴来,纵身向着为首的将领扑了过去,胸膛迎向刀锋,那个为首者后退,后退,再后退,他奉命追杀,然而到江东为止,司空也炼确实下过死令,不许在江东流血。既然陆轻爵出现他就可以收手了,可是——不意味着他能够忍受一个败军之将的咄咄逼人,那首领咆哮起来:“你真以为在江东我就不敢杀你?嗷——”

他脚后跟踩透了一块腐烂的木板,整条小腿陷了下去,人也跟着滑倒,偌大的身躯带倒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滚热的茶水浇了一头一脸,最后一声怒吼就变成了怪叫。

“哈哈哈,真有趣,娘,这就是北方的那些坏人吗?”陆衰兰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

首领怒不可遏,纵身跳起,双手握刀向眼前小女孩直砍下去,就在刹那间,陆轻爵的手从后颈勒住了他的脖子,“你敢碰我女儿?”

首领的眼睛瞪得老大,想要喊出些什么来,陆轻爵左手一挡陆衰兰的眼睛,右手手指沿着他的喉结一挥,那首领听到了自己的颈骨折断声。

“滚回去,告诉司空也炼,想要这两个人,开出价钱来,咱们一切好商量;敢碰我女儿,明天江东七州都是他的战场。”

司空也炼的属下果然是训练有素,一个人默默用外衣裹起了同伴的尸体,点了点头:“杨将军,逃到这儿算你命大,不过,如果江东都是这种名士,恐怕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熊丫头,今天吃不成虾了,我们回家。”陆轻爵摸摸女儿的头,向站在门边的陈小挥父女道:“岳父大人,地板年久失修了,我明天派工匠来。烦劳你准备一辆车,我要带这两个朋友回去。”

“好好。”陈小挥的父亲一身簇新的冬衣,满身挂满了珠链和玉佩,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足以证明贵族的身价,他用一种亲昵到讨好的声音说:“轻爵啊,不留下喝杯茶啦?你们走,你们走,车早就备好了,有空回来看看。”

“真不知道老头子有什么好高兴的,穿的像棵珊瑚树一样,守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岛,收那五个银元,钱就真这么重要?”杨景枫随口牢骚,“小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将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这要看陆丞相的安排。你呢?”少年撩起车帘,向外看着,路上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了,夹道的木兰花树大都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只有极少数还在顽抗着,厚厚的花苞合拢,干枯而且变形成笋状,在那里,小小的树苗正在生长着,蕴集力量,如果幸存下来,它们会在明年的三月准确无误地借着高度插落进泥土里,一出生就是风华正茂。

“你喊他什么?”杨景枫失笑:“他什么时候变成丞相的?”

“现在。”少年的声音有穿透寒风的坚毅:“先帝归天已经一月,帝位不可空悬,如今苍生涂炭,天下兵燔,江东七州岌岌可危,一刻也耽搁不得——丞相,停车,朕要登基。”

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声音,陆轻爵默然片刻,冲着杨景枫点头,低声:“咱们的天子是急了一点。”然后振衣跪倒:“青城陆氏一族,恭迎圣驾。”

这位少年天子点点头,当他跳下车,准备扶起丞相,说一番劝勉的豪言壮语的时候,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陆轻爵一把扶住,这才发觉皇上浑身衣服都是湿透的,四肢冷得像冰,额头却热得像火,谁也不敢确定他刚才是不是说了胡话——不管怎么样,君无戏言,在青城之北十九里半的一棵木兰花树下,大相国的第三十九代传人周灵均继天子位,是为权帝。

依照惯例,国家危急之刻,太子可以事急从权,登基为帝,事后再到长相城祭天台上,由诸司补礼,请神号、朝号,补礼之前一概称之为“权帝”,也就是国家权宜之帝。权帝不能分封天下,所以在此期间,各封国常有自立为王的情形,同理,未得神授封号的诸王,称“野王”,即在野之王。

周灵均称帝是再无争议的事情,司空也炼知道皇室血统的力量,在长相城里一口气斩了三千多名皇族男子,从行将就木的老者到嗷嗷待哺的婴孩,无一幸免。

这个国度太古老了,古老的像段历史,这段历史又漫长了,漫长得让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另起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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