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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卫五(1)(2 / 2)

我觉得这不太公平。坦白说,在同样的情况下,换作你,你会有更好的猜测吗?

三个小时后,我们降落在一片巨大的金属平原上。透过舷窗望去,在周围的环境映衬下,我感觉自己简直像个小矮人。一只爬在储油罐顶上的蚂蚁可能也会有同样的感觉——而木星在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庞大身躯也无济于事。就连教授平时的狂妄也不见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虔诚的敬畏感。

平原并不是完全没有特点。各种宽阔的带状物从四面八方横穿平原,每一条都是由巨大的金属板连接而成。这些带子,或者说它们所形成的交叉图案,就是我们从太空中看到的东西。

大约四分之一千米外有一座低矮的山丘——至少,在自然界中应该是一座山丘。我们从太空中对小卫星进行了仔细观察后,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它。它是行星上的六个凸起之一,其中四个围绕赤道等距排列,另外两个在两极。显而易见,它们应该是通往金属外壳p;我知道有些人会认为,穿上宇航服在一个没有空气的低重力星球上走来走去一定很有趣。其实不然。要考虑的问题太多,要做的检查太多,要遵守的注意事项太多,以至于精神上的压力超过了事情本身的魅力——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但我必须承认,这一次,当我们爬出气闸的时候,我非常兴奋,头一次对这些烦恼毫不在意。

木卫五的重力非常微弱,行走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都像登山者一样被绑在一起,用反冲手枪轻轻地打在金属平原上把自己弹出去。有经验的宇航员富尔顿和格罗夫斯位于铁链的两端,这样如果中间的人出现任何草率行为,他们能够控制住。

我们只花了几分钟就抵达了目标,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宽阔低矮的圆顶,周长至少有一千米。我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巨大的气闸,大到可以让整艘飞船进入。除非我们非常幸运,否则可能找不到进去的路,因为控制装置可能已经不起作用了,即使能够运作,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操作。很难想象有什么比被锁在外面、无法接触到历史上最伟大的考古发现更吊人胃口的事情。

我们绕着穹顶走了四分之一圈,发现金属外壳上有一个开口。开口相当小——只有大约两米宽——而且几乎是圆形的,以至于我们一时没有意识到它是什么。然后无线电里传来了托尼的声音。

“那不是人为的。我们得感谢某颗流星砸开了这个开口。”

“不可能!”福斯特教授反对说,“这个圆形太规则了。”

托尼坚持自己的想法。

“大的流星总是会留下圆形的洞,除非只是它们擦边而过留下的痕迹。再看看边缘,你能看出来这里曾发生过某种爆炸。可能是流星和炮弹都被蒸发了;我们发现不了任何碎片。”

“这种事并不新鲜。”金斯利说,“这个开口在这里有多久了?五百万年了?我很惊讶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陨石坑。”

“也许你是对的,”教授说,他太高兴了,已经懒得争辩,“不管怎样,我先进去。”

“好的,”金斯利说,作为队长,他对这种事情有最终决定权,“我给你二十米的绳子,然后我会坐在洞里,这样我们就可以保持无线电联系。否则这个金属壳会把你们的信号屏蔽掉。”

就这样,福斯特教授成为第一个进入木卫五内部的人,他当之无愧。我们挤在金斯利身边,这样他就可以把教授的进展转述给我们了。

他没走多远。正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外壳里面还有一层壳。教授可以站在它们之间,在他的手电筒所能投出的光束范围内,他能看到支撑支柱和梁柱构成的通道,但仅此而已。

过了令人恼火的二十四小时,我们才有了进展。最后我问教授,为什么他没有想到要带点炸药。他给了我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船上有足够的东西可以把我们都炸上天,”他说,“但如果能找到别的办法,我不想冒破坏任何东西的风险。”

这就是我所说的耐心,但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已经花了他二十年时间的搜索,再花几天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在我们放弃第一条路线的时候,是比尔·霍金斯找到了进去的路。在这个小世界的北极附近,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流星洞——大约一百米宽,穿过了木卫五外面的两层外壳。这两层外壳某种可能,根据这种法则来看,一定另有一颗较小的流星已经落到了陨石坑里面,并穿透了最里面的皮肤。这个洞口刚好够大,可以让一个穿着太空服的人进入。我们头先身后、一个接一个地钻了进去。

我想我不会再有比悬挂在那个巨大穹顶上更奇怪的经历了,就像一只蜘蛛悬挂在圣彼得教堂的穹顶下。我们只知道,我们飘浮其中的空间非常大。究竟有多大,我们无从得知,因为仅凭手电筒无法判断距离。在这个没有空气、没有灰尘的洞穴里,光束当然是完全看不见的,当我们把它们照在上面的屋顶上时,可以看到椭圆形的光在远处飞舞,直到因漫射而看不见。如果把光束打到“下方”,可以看到下方很远的地方有一块苍白模糊的亮斑,但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们在这个小世界微弱的重力作用下,非常缓慢地向下坠落,直到被安全绳索拦住。我抬起头可以看到我们进来的那个小小的闪光点;虽然遥远,但令人安心。

然后,当我在缆绳末端以无比迟缓的钟摆动作摆动,同伴们的灯光在周围的黑暗中像若隐若现的星星一样闪烁,我突然想到了真相。我忘了我们的通话频道都是打开的,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

“教授——我觉得这压根就不是一颗行星!这是一艘宇宙飞船!”

然后我停了下来,觉得自己出了丑。无线电中出现了一阵短暂而紧张的沉默,然后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其他人一下子开始争论起来。福斯特教授的声音穿过一片混乱,我听得出他既高兴又惊讶。

“你说得很对,杰克。这就是把X文明带到太阳系的飞船。”

我听到有人——听起来像是埃里克·富尔顿——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太神奇了!一艘直径三十千米的船!”

“你们早就应该猜到的。”教授出奇温和地说道,“假设一个文明想穿越星际空间——它还能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它会在太空中建造一个移动的小行星,要完成这个任务可能要花几个世纪的时间。这艘飞船必须是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得养活生活在上面的几代居民,所以它体积必须这么庞大。我不知道他们访问了多少颗恒星,才发现了我们的太阳,终结了探索。他们一定有艘小一点的飞船,可以带他们降落到行星上,当然他们必须把母船留在太空的某个地方。所以他们把它停在这里,停在最大的星球附近的近距离轨道上,它将永远安全地待命——或者直到他们再次需要它。选择这里合乎逻辑:如果他们让它围绕太阳公转,随着时间的推移,行星的引力会扰乱它的轨道,它可能会迷失。在这里则不会。”

“告诉我,教授,”有人问,“在我们出发前你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切?”

“我希望如此。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个答案。木卫五一直有些不寻常之处,但似乎没有人注意过它。为什么这颗小小的卫星离木星如此之近,而其他所有的小卫星与木星的距离都比它远七十多倍?从天文学角度来说,这没有道理。不聊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我想,这一定算得上是本世纪最低调的发言了。我们七个人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一整个世界——一个小世界,一个人造的世界,但仍然是一个世界——等待我们去探索。我们所能进行的只是迅速而粗浅的侦察:这里也许有可供几代人享用的研究素材。

第一步是从船上引出一条电线,接上一盏大功率的泛光灯。这将作为一个信号浮标,防止我们迷路,并为我们照亮卫星内表面。(即使是现在,我仍不习惯把木卫五称为飞船。)然后我们顺着绳缆落到了下层地表。这段落差大约一千米,在这种低重力的情况下,不做任何保护地跳下去是相当安全的。冲击产生的轻微震动可以被我们为此携带的弹簧杖轻而易举地吸收掉。

我不想再对木卫五上的奇观诸多赘述,关于这个主题的照片、地图和书籍已经够多了。(顺便说一句,我自己的书将在明年夏天由西奇威克和杰克逊出版社出版。)相反我想描述一下,作为有史以来第一批进入那个奇怪的金属世界的人,当时的真实感受。然而很抱歉——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我根本不记得遇到第一个像菌伞一样的入口井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我想我当时太兴奋了,被眼前的奇景弄得不知所措,以至于忘记了其他一切。但我还能回想起那种庞大带来的震撼,单靠看照片是完全感受不到的。这个世界的建设者是一个来自低重力星球的巨人——大约是人类的四倍高。我们像侏儒一样在他们的造物里乱爬。

第一次探访时,我们从未到过外层以下,所以很少见到后来的探险队所发现的科学奇迹。这样也好,居民区提供的素材足够我们忙碌几辈子。我们正在探索的球体,一定曾经沐浴在从三层外壳上倾泻而下的人造阳光下,这些外壳也使它的大气层不至于泄漏到太空中。在这里的地表上,木星人(我想我也不可免俗地要使用X文明人这一称呼)已经尽可能准确地重现了他们在很久以前离开的未知世界上的环境条件。也许他们还有昼夜、四季变化、降雨和霜雾。他们甚至还带着一片小小的海流亡到了这里。那片水域还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直径三千米的冰冻湖。听说有一个筹备中的计划,只要把外壳上的流星洞堵上,给它供上电,就可以让木卫五重新拥有可呼吸的大气层。

看到得越多,我们就越喜欢这个种族,在这五百万年里,是我们第一次惊扰到了他们的造物。即使他们是来自另一颗恒星的巨人,他们也与人类有许多共同点,而我们两个种族因为宇宙尺度上如此微小的距离而错过了彼此,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我想,我们比历史上任何一个考古学家都要幸运。真空保护了这里的一切,使其不致腐烂,而且——这一点出乎我们的意料——木星人在开始殖民太阳系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伟大飞船上的所有宝物都搬空。木卫五的内表面上,一切似乎都还完好无损,就像飞船刚刚完成长途旅行一样。也许旅行者们把它作为圣地保存了下来,以纪念失去的家园,也许他们认为,有一天他们可能会再次使用这些东西。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里的一切都保持了制造者赋予它的样貌。有时这让我感到害怕。有时我正在比尔的帮助下拍摄某个伟大的壁雕,这时,这个地方的不朽突然击中了我的心。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半信半疑地期待着看到巨大的身影从尖尖的门缝中潜行进来,继续之前暂时中断的工作。

第四天,我们发现了艺术馆。这是唯一合适的名字,它的意图不容置疑。当一直在南半球进行快速扫描的格罗夫斯和瑟尔报告了这一发现后,我们决定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到那里。因为,正如有人所说的那样,一个民族的艺术能够揭示它的灵魂,在这里我们可能会找到X文明的钥匙。

这座建筑非常大,即使以这个巨人族的标准来看也是如此。和木卫五上的其他建筑一样,它也是由金属制成的,却没有任何冰冷或机械的感觉。最高峰的高度达到了这个遥远世界顶端的一半,从远处看——不看细节的话,这栋建筑看起来与哥特式大教堂并无二致。由于这种偶然的相似性的误导,一些后来的作家称它为神庙;但我们从未在木星人中发现任何可能被称为宗教的痕迹。然而,“艺术神殿”这个名字似乎有些恰当之处,它深入人心,至今无人能动摇。

据估计,在这一栋建筑中,有一千万到两千万件单独的展品——涵盖了一个可能比人类更古老的种族的整个历史。而就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个圆形的小房间,乍一看,它似乎不过是六条放射状走廊的交会点。我独自一人(这恐怕违抗了教授的命令),抄“小路”和同伴会合。我往前滑行着,黑暗的墙壁悄无声息地从我身边飘过,手电筒发出的光在前方的天花板上舞动。那上面布满了刻得很深的字样,我忙着寻找熟悉的字符分组,有一会儿都没有注意这间屋子的地面。然后我看到了那座雕像,把光束打在它身上。

人第一次见到一件伟大艺术品时,那一刻的冲击力是之后再也无法感受到的。这一次,雕像的主题让这种效果更加令人震撼。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知道木星人长什么样子的人类,因为这件作品呈现出了精湛的技艺和威严,显然取材于生活。

一颗细长的爬行动物头颅正直视着我,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我的眼睛。其中两只手抱在胸前,呈现出顺从的样子;另外两只手则拿着一个用途至今未知的工具。那条长而有力的尾巴——可能像袋鼠尾巴一样,用于让身体保持平衡——沿着地面伸展着,似乎是在休息或养神。

雕像的脸部或身体没有任何人类的特征。例如,它没有鼻孔——只有颈部鳃状的开口。然而,这个雕像深深地打动了我;艺术家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打破了时间和文化的壁垒。福斯特教授的评价是:“不是人类——但很人性化。”我们和这个世界的建设者有很多不同,但真正重要的是,我们都有共同的感受。

正如人可以从一只狗或一匹马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中读出情绪一样,我似乎知道面对我的那个人的感受。它呈现出了智慧和权威,这种冷静、自信的力量,同样出现在贝利尼著名的洛雷达诺总督的画像中。然而,它也表现出了悲哀——一个付出了巨大努力却徒劳无功的种族的悲哀。

我们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木星人仅在这一件艺术品中反映了自己的形象。人们很难指望在这样一个先进的种族中找到这种性质的禁忌;也许当我们破译了刻在房间墙壁上的文字后,就会知道答案。

但我已经明白了这座雕像的意图。它被安置在这里是为了跨越时间,迎接有一天可能会站在它的制造者脚下的任何生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把它塑得比实际要小的原因。那时候,他们一定已经猜到了未来属于地球或金星,因此也猜到了未来属于那些与他们相比仿佛侏儒的生命。他们知道,大小和时间一样,都是一种障碍。

几分钟后,我和同伴们一起回到了船上,急切地想把这个发现告诉教授。他一直在不情愿地抽空休息,不过我不相信我们在木卫五上的这段时间里,他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超过四个小时。当我们穿过外壳,再次站在星空下时,木星的金光洒满了巨大的金属平原。

“有人吗!”我听到比尔在无线电里说,“教授把飞船开走了。”

“不可能,”我反驳道,“它就在我们下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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