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添了煤,打开折叠衣架,把客人的外套挂在上头。“还有那副风镜!呀,他不像个人,倒像潜水头盔哩!”她把客人的围巾搭在晾衣架一角。“还一直用手帕遮着嘴。隔着手帕说话!……莫不是嘴巴也受了伤——说不定。”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转身。“上苍保佑!”话题转得突然。“米莉,土豆儿你还没弄好呀?”
陌生人用完午饭,霍尔太太进去收拾桌子,继而肯定自己猜想得不错,在那场意外中,陌生人的嘴要么受了伤,要么破了相。她进去的时候,陌生人叼着烟斗,但隔着围在下巴上的丝质围巾,从头到尾都没有解开。这并非疏忽大意,因为烟斗熄灭的时候,霍尔太太瞥见陌生人还瞧了一眼。他坐在客厅一角,背对着窗户,此刻他酒足饭饱,身子也暖和过来,说话也就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火光下,他那副大眼镜映着红光,隐约添了几分之前所没有的生气。
他开口说:“我有些行李存在布兰布尔赫斯特车站。”他接着询问如何把行李送过来。听到霍尔太太的回答,他缠着绷带的脑袋点了两下,显得很是礼貌。“明天?没有更快的法子吗?”听到她回答“没有”,他似乎十分失望。她确定吗?没人愿意套马过去吗?
霍尔太太殷勤地回答他的问题,聊了起来。“高地上路可陡着呢。”回答完马车的问题,她不失时机地说:“有辆马车翻了呢,有一年多了吧。坐车的先生和车夫都送了命。天有不测风云,先生说是吧?”
客人可没那么容易上钩。“不错。”他一边隔着围巾回答,一边用看不透的眼镜默默地盯着她。
“得好长时间才能养好,是吧?……我那个外甥汤姆,给镰刀伤了胳膊。在草地上摔倒碰着的。天保佑!他三个月都动不了呢,先生。真都不敢相信。那之后哇,一说起镰刀我都害怕。”
“情理之中。”
“他那会儿担心得开刀——他伤得厉害,先生。”
陌生人突然放声大笑,笑声粗哑,好像在嘴里咬杀猎物似的。“是吗?”
“可不是,先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且得照顾他呢,累得我——我姐忙着照顾家里的小家伙。先生,我得给他缠绷带,还得给他换绷带。先生,我冒昧说一句——”
“麻烦替我拿几根火柴,”客人突然打断她,“烟斗灭了。”
霍尔太太话没说完就给打断了。枉费她这番心血,他可真没礼貌。她气呼呼地盯着他,随即想起那两枚金币,于是出去拿火柴了。
她送火柴进来的时候,客人只说了一句“有劳”,接着就转过身,又望着窗外。着实叫人没趣。显然他不愿意提手术和绷带的事,她那“冒昧说一句”到底也没说完。霍尔太太气不过被他怠慢,下午米莉就成了出气筒。
客人在客厅里一直待到四点,这期间霍尔太太压根找不到借口进去。他大半时候都一动不动。天色越来越暗,他好像一边烤火一边吸着烟斗,也可能在打盹。
倘若有谁好奇,也许会听见他添了一两次煤,此外还能听见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足有五分钟。他好像在自言自语。接着扶手椅吱嘎一响,他又坐下了。
[1]虚构地名,原型可能是苏塞克斯郡米德赫斯特镇。——译者注(若无特别说明,本书中注释均为译者注)
[2]位于米德赫斯特镇西北部。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