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
林如风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肩上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手里还提着只竹篮,“把这些拿去供销社换点东西。”
宁晚霁站起身,见麻袋里装着半袋饱满的黄豆,竹篮里是十几枚鸡蛋,还有一小捆刚割的芝麻。
她想起昨日林如风说,林婶打算换些细盐和针线,还想给她扯块花布做件新褂子。
“我跟你一起去。”
她拿起靠墙的布包,里面放着那只装了剩栗子的小陶罐,“把这个也带去,看能不能换点糖精。”
林如风眼睛一亮:“你想做栗子糕?”
“嗯,”宁晚霁笑了笑,“上次熬酱剩下的白糖不多了,加点糖精或许正好。”
两人并肩往村口走,田埂上的稻茬已经泛了黄,踩上去沙沙作响。
林如风把麻袋往自己肩上又挪了挪,腾出只手来,悄悄碰了碰宁晚霁的指尖。
她没躲,任由他慢慢牵住,掌心的温度透过棉布传来,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供销社新来的王干事,听说会收山货。”
林如风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前几日张叔说,他的野蜂蜜换了不少钱。”
宁晚霁想起那片蓝莓地,忽然道:“等明年蓝莓熟了,咱们也多摘些来,做成酱换东西好不好?”
“好啊。”林如风笑得眼角起了细纹,“到时候我编个大竹篓,装得满满的来。”
说话间就到了供销社,土坯墙刷着白灰,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倒还清晰。
柜台后的王干事正低头算账,见有人进来,抬头笑道:“是如风啊,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
林如风把麻袋往柜台上一放:
“王干事看看,这黄豆是刚打出来的,颗粒饱满着呢。”他又把竹篮递过去,“鸡蛋是自家鸡下的,芝麻也是新收的。”
王干事拿起黄豆捻了捻,又数了数鸡蛋,算盘打得噼啪响:
“黄豆给你算八毛一斤,这半袋刚好五斤,是四块。鸡蛋一毛二一个,十五个一块八。芝麻给你算一块二,总共七块整。”
林如风点点头:“成。我想换两斤细盐,一包针,再要两轴线。”
王干事麻利地称了盐,又从玻璃柜里拿出针线:
“盐是一毛五一斤,两斤三毛钱。针线总共五毛,还剩六块二。”
“再给她扯块花布。”林如风往宁晚霁身边靠了靠,“要做件褂子的量。”
王干事眼睛在宁晚霁身上转了圈,笑着从货架上取下几匹布:“新来的花布,你看看喜欢哪种?”
红底撒绿花的太艳,蓝底白纹的又太素。
宁晚霁指尖划过块浅粉的细棉布,上面印着小小的梅花,像极了她那个旧布包上绣的图案。
“就这块吧。”她轻声道。
王干事量了三尺,用滑石笔在布上划了道线,咔嚓一声撕开:“这布是一块八一尺,三尺五块四。”他算得飞快,“还剩八毛钱。”
林如风正要说剩下的钱存着,宁晚霁忽然指着柜台角落里的玻璃罐:“能换点糖精吗?”
“有,一分钱一小包。”王干事取了两包递过来,“再给你找七毛八。”
林如风接过零钱要往兜里塞,宁晚霁却按住他的手:
“等等,我还有东西要换。”她打开布包,把那只装栗子的陶罐捧出来,“自家种的野栗子,煮熟了的,您看能换点什么?”
王干事揭开罐盖,一股栗子的清香飘出来,他拿起一颗尝了尝,点点头:
“甜糯得很,给你算两毛钱吧。”他从货架上取下个玻璃瓶,“换瓶酱油怎么样?刚好两毛。”
“太好了。”宁晚霁接过酱油瓶,心里盘算着晚上可以做酱油炒饭,再卧个荷包蛋。
正说着,门外进来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是邻村的赵春花。
她看见林如风,眼睛亮了亮,径直走过来:“如风哥,你也来换东西啊?”
林如风点点头,没多说话。赵春花却不肯走,目光在宁晚霁身上转了转,带着点打量:
“这位就是城里来的知青吧?听说手可巧了,会做蓝莓酱。”
宁晚霁笑了笑,没接话。
赵春花又转向林如风,声音软了几分:“我娘让我来换些红糖,说你家的黄豆好,想跟你换两斤呢。”
“黄豆刚换了东西。”林如风往后退了半步,恰好靠在宁晚霁身边,“要不等下次打了新豆,再给你家送去?”
赵春花脸上的笑淡了些,悻悻地换了红糖走了。
王干事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对林如风说:“这姑娘对你娘的心思,村里人都看出来了。”
林如风没接话,只是把那块粉布往宁晚霁怀里塞了塞:“快拿着,别皱了。”
出了供销社,日头已经爬到头顶。宁晚霁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林如风往街角的小吃摊走:“我请你吃碗凉粉吧。”
凉粉摊的老师傅正往碗里撒辣椒面,见他们过来,笑着打招呼:“两位要点什么?”
“两碗凉粉,多放醋。”宁晚霁从布包里掏出两毛钱递过去,“加两个烧饼。”
林如风想抢着付钱,被她按住:“上次你请我吃葱油饼,这次该我请你了。”
凉粉滑溜溜的,混着醋的酸和辣椒的辣,吃下去通体舒畅。
宁晚霁咬了口烧饼,见林如风正看着自己笑,嘴角还沾着点辣椒油。
她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指尖碰到他的唇角,感觉他的呼吸顿了顿。
“你看那边。”林如风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杂货摊,“有卖做栗子糕的模子。”
摊子上摆着些木头刻的模子,有梅花形的,有元宝形的。
宁晚霁拿起个刻着囍字的,忽然红了脸,赶紧放回去,选了个最简单的圆形模子:“这个就好。”
付了五分钱,林如风把模子揣进怀里,像是得了什么宝贝:“等回去就做栗子糕,我烧火,你和面。”
往回走时,林如风肩上的东西轻了不少,脚步也轻快起来。
路过铁匠铺,他忽然停住脚步,看着挂在墙上的铁环发愣。
“怎么了?”宁晚霁问。
林如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在想,要是能打个铁环,给你滚着玩。”
宁晚霁想起城里时,弟弟总爱滚铁环,笑着说:“等下次来换东西,就给我打一个。”
“好。”林如风重重点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快到村口时,遇见挑着担子的张婶。她看见宁晚霁怀里的粉布,笑得眼睛眯成条缝:
“这布真好看,做件褂子穿,保管比城里姑娘还俊。”
宁晚霁的脸红了,林如风赶紧打岔:“张婶挑着担子去哪儿?”
“去给你叔送午饭。”张婶放下担子,从篮子里拿出个菜窝窝,“刚蒸的,你们要不要尝尝?”
宁晚霁接过窝窝,咬了口,里面夹着萝卜丝,咸香爽口。
她忽然想起什么,把那瓶酱油递过去:“张婶,这个给您,上次您说家里的酱油用完了。”
张婶假意推让了两下,接过去塞进篮子:“你这姑娘,就是贴心。”
告别张婶,两人接着往知青点走。林如风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宁晚霁手里一塞:“给你的。”
是颗用红绳串着的蓝莓干,紫红色的果子被晒得皱巴巴的,却透着股清甜气。
宁晚霁认得,这是上次摘蓝莓时,她特意留着晒干的。
“我穿了根红绳。”林如风的耳根又红了,“戴着好看。”
宁晚霁把它戴在脖子上,果子贴着心口,暖融融的。
她忽然踮起脚,在林如风脸颊上轻轻碰了下,像碰落了片枫叶。
林如风愣了愣,随即笑得像个傻子,一把将她抱住。
远处的稻田里,稻草人在风里轻轻晃,像是在替他们高兴。
回到知青点,冷月凝正坐在门槛上纳鞋底,见他们回来,眼睛在宁晚霁脖子上的蓝莓干和怀里的花布上转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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